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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驾!”傍晚时分,云蒸霞蔚的胭脂晚霞烂漫绚丽地晕染在建康城外的天际,伴着金色夕阳把江南天地都盖上一层温暖华盖。在通往建康城外十里长亭的路上,一袭俏丽的鹅黄色少女身影随着高大神武的汗血宝马飞速奔驰,身后一位英姿飒爽的茜衣侍女亦飞马相随。

    “殿下!殿下!您慢点呀!奴婢快跟不上了!那独孤公子说好了等您也不会跑啊!”璇玑见阿姮骑马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自己都快跟不上了,不得不喘气向阿姮叫喊。

    “不行啊,得快点啊!咱们从宫中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日落了,再不快些万一独孤公子等不及先走了可怎么办啊!”阿姮听到璇玑的呼唤,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骑速更快了。此时,阿姮一心只急着想见“独孤英”。

    这路上纵马飞驰的主仆二人,正是阿姮和璇玑。方才下午时分柏梁殿家宴后送走了冼太夫人之后,陈顼、柳敬言、陈叔宝、沈婺华、阿姮一家五口加上萧萦又在柏梁殿说笑了一会。父皇陈顼向来国事繁忙,一年之中都鲜少有机会来母后的柏梁殿相聚如今日家宴,故阿姮又不好提前离开。故而等到家宴散去之后都已经快到和杨广约定的傍晚送别时间了,阿姮只能找去萧府当面感谢萧世廉的借口出宫去、向宫内驷马监要了最快的两匹汗血宝马飞速赶往建康城外的十里长亭。陈顼、柳敬言、陈叔宝、沈婺华、萧萦众家人皆误解阿姮和萧世廉郎情妾意、互相爱慕,又十分看好二人的感情发展,便自然不会拦着阿姮,向阿姮开了一句“女大不中留”的玩笑,便由她去了。

    纵使阿姮尽力赶的如此之快,到最终到与杨广约定的建康城外十里长亭时,已经夕阳沉沉、新月初上。

    彼时暮色四合,夕阳将落,初新升起的新月月牙朦胧地挂在黛色暮空,点点璀璨明亮的繁星渐渐缀满即将到来的深沉夜空。江南四月里温暖和煦的春日晚风与青柳繁花的清香和上马蹄踏起的泥土清芬,一切都在十里长亭处散发着春日舒畅美好的清新气息。

    这北朝长安有灞桥折柳送别之习俗,而这南朝建康则有十里长亭送别之传统。每日在建康城外,这十里长亭总是南来北往的人们送别亲友的不舍留恋之处。

    而杨广此时立在建康城外的十里长亭,已瞭望长亭琼花、翘首以盼佳人多时,从夕阳初下站到此时星辰升起、从周围熙熙攘攘的送别人群到此时清冷无旁人,却从无半分动摇与不耐烦,一心一念只等着远方的心上人出现。

    终于,远方古道上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抹娇俏的鹅黄色在天际出现,杨广终于绽放出了真正的温暖笑容,“公主,你终于来了!”

    “呼哧……呼……呼……”阿姮飞速纵马之后将将停在杨广身前,翻身下马之后却因长途飞奔累得喘不上气,来不及答杨广的话只能先歇着大喘几口气才继续接着说话:“独孤……独孤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今日实在是宫中有事走不开……抱歉……让你久等了!”

    杨广看阿姮如此娇喘又上气不接下气,不由觉得阿姮十分娇憨可爱,温柔地笑抚了抚阿姮的背:“不用这么急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无论多久,无论多迟,哪怕到明天、明年我都一定会等你的。”

    听闻杨广如此温柔话语,阿姮喘着气抬头望向杨广俊逸的容颜,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含情而笑,二人的盈盈眼眸灿若此时此刻的漫天星辰。

    “好啦,多谢你的包容!”阿姮有些害羞地轻笑,回身让身后的璇玑把萧世廉送给自己的那个装有藕粉玉霜糖糕的描金食盒拿过来,“你此行回长安山高路远,且你们北朝饮食并没有我们的江南糕点。那日在钟山绝顶赏落日夜色时,我看到你最爱吃这藕粉玉霜糖糕,今日便特意备下一些给你送行,希望你此次回程一路平安,勿忘江南!还有……”阿姮忽然赧红了脸颊,眼眸从杨广脸上移开假装看向十里长亭旁的玉树琼花,娇声几乎不可闻,“你……别忘了我……”

    “好!我一定不会忘了公主!虽身回北朝却一定会和公主通信,绝不会断了和公主的联系!”阿姮最后一句娇羞的话语声虽小,杨广近在身前却听得清清楚楚,大为动容,命身后的独孤英接过食盒,立马果断回应。

    “谁说我让你别忘了我啊!我说的……我想说的明明是你别忘了我的藕粉玉霜糖糕!”阿姮看到杨广如此认真地迅速回应,不由得脸颊更烫地绯红,扭过头去不敢看杨广的眼眸、却只好意思盯着琼花的玉色花瓣、宛若当日他们琼花林中的初遇场景。

    杨广看到阿姮如此娇羞模样,愈发含笑:“哈哈……好……公主说是就是!”

    彼时夕阳完全西沉,新月星辰铺满黛色星空。建康城外十里长亭侧的琼花清香和着少男少女纯真美好的情愫沁出的甜蜜清芬熏得人人欲醉,杨广爽朗的笑声和阿姮的低声娇笑在春日星夜美好里轻轻荡漾鲜妍。

    “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启程了,否则可到不了长安了呢。”阿姮和杨广相对良久,恋恋不舍,却也终究不得不劝他启程了。

    听到阿姮的催促,杨广也甚是不舍,声音低沉道:“舍不得,可怎么办呢……”

    听闻杨广的话语,阿姮的脸庞更加害羞滚烫:“那一定要记得和我通信啊!一定不要……不要断了联系……”语罢,阿姮害羞得低下了头,朱颜玉容比长亭外、古道边的冰姿雪魄的琼花更娇美动人。

    “好!我答应你,一定!”杨广看到阿姮的动情,更是动情不已,温柔却坚定,“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听到杨广深沉的誓言,阿姮深深动容,终于再次抬头与杨广四目相对,玉白脸颊上的酡红颜色衬得一双灵眸更加含情脉脉。与杨广深情相对久了,阿姮忽而侧身从身旁琼花树上折下一朵最纯美的玉色琼花,“我再舍不得,却也无法挽留你。你们北朝长安有灞桥折柳送别之习俗,而我南朝建康城外这十里长亭送别亦是南朝一景。你虽为北朝贵族、我虽为南朝公主身份悬殊,我们难得有缘相识于琼花林里,却也无碍真情。你虽为北朝人、今日我们虽身不在长安,我无法按你们北朝习俗为你折柳送别。不若今日你叫入乡随俗一回,既入我南朝,便习惯一回十里长亭古道之送别。今日虽无灞桥之柳,我就折一朵江南琼花送君千里远行——山高高,路遥遥;琼花皎皎,我心昭昭。”语罢,阿姮的纤纤玉指夹着新折下的琼花递给身前的杨广,一如二人初见时的清白纯美。月色皎洁,纯情悠长。

    听到阿姮的愿誓,杨广内心大动,郑重地从阿姮的手中接过阿姮亲手折的含情琼花,柔情似水,柔声而坚定地对阿姮吟诵倾诉起那首汉乐府的经典情诗《上邪》深表心迹:“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望着杨广深情而坚定的深眸,阿姮亦与杨广深深对视,轻声含情吟诵起汉乐府长诗《孔雀东南飞》的深情情语。阿姮语落,忽然想到《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和焦仲卿一对夫妻爱人相爱至此却到底难为宿命,最终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而阴阳永隔、相爱相亲不相守,再应上此时与杨广的分离之景,不觉有些不详,便岔开话道:“好了,独孤公子快上路吧,不然赶一夜夜路都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呢。”

    杨广闻言,一看新月都快上中天了,只得带上阿姮相送的藕粉玉霜糖糕、和阿姮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去,“好吧……公主一定等我的来信。日后必定有缘再见!”

    “好,我一定等你!”阿姮、璇玑二人恋恋不舍地和杨广、独孤盛主仆二人挥手告别。

    杨广纵马北上后,却频频依依不舍地回头,与远处阿姮留恋不舍的目光频频相撞,直到二人渐行渐远,彼此的身影渺小到融入月色星空再不见。

    “君如星,我如月,愿如星月,夜夜流光,相守相望。”深夜,阿姮坐在窗前,痴痴相思。此时,夜空上的牵牛星和织女星熠熠闪耀,阿姮抬头凝望着遥遥相望的牵牛星和织女星,蓦然想到萧萦姐姐的先祖、自己的表亲前辈昭明太子萧统所编的《昭明文选》中那首描写牛郎织女故事的《古诗十九首》之一“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不知“独孤英”此时此刻是否也在望着这漫天星辰思念着自己呢?是不是自己和“独孤英”此时此刻也有如牛郎织女般相思相望不相亲而只能遥遥相望相思的两地分离呢?原来真是相思始觉海非深,原来刚和“独孤英”分离,就如此思念。

    “哎,阿姮你今日从你萧府上回来时本来就晚了,怎么现在丑时了这么晚了还不睡呢?该不会是想着你的萧大公子睡不着吧?”阿姮从建康城外十里长亭送完杨广回来之后就已将近漏夜,洗漱安定外却仍是想着“独孤英”睡不着,便随意披了一件苏绣玉绸金丝软披风,托腮坐在柏梁殿侧殿乐安殿的金窗前,望着漫天星辰和弯弯星月神思天际。刚巧萧萦半夜起来解手,看到阿姮还不睡、还念叨着如此相思缠绵之语,不禁打趣问了一句。

    这柏梁殿为大陈台城皇宫中的皇后正殿,恢宏辽阔,所配中间正殿一间,东西南北侧殿四间。柏梁殿正殿自然为皇后柳敬言所居,阿姮、萧萦小时候也是跟着柳敬言在柏梁殿正殿起居,只不过现在渐渐长大了,姐妹二人有了心事小秘密,便不再和母后、表姑母柳敬言住在正殿里,便挪到东边最华丽精致的侧殿乐安殿居住了。于是啊,这乐安殿就成了阿姮、萧萦这对小姐妹的乐土天下。

    “哎呀!阿萦姐姐你又拿我开玩笑!我可要挠你痒痒了!”阿姮正望着漫天星月痴痴相思着“独孤英”,又被萧萦打趣起了和萧世廉的“爱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着便做出要来挠萧萦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