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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关西南二十里的无名山谷。

    狐鸣篝火,晚风习习.一口口热气腾腾前大锅前围坐着无数低头搭脑的民夫,远远望去活象是一堆堆土豆。好在,伙食倒是不错,纯大白菜、筷条大的猪肉,每人还有几个拳头大的杂面窝头。京师豪门向有大量储粮的习惯,一方面是自家人口众多有备无患,另一方面也方便屯集居奇牟取暴利。崇祯对此深恶痛绝,曾多次下旨严查,却连自家老丈人都没能管住,如今倒好,一股脑的‘捐给’了‘流贼’。

    几口热汤下肚,民夫们那树皮般的脸膛渐渐变得红润光滑,表情也随之丰富,人群中不时爆发的欢笑声,听得巡营的顺军士卒心里暖洋洋的,乱世里最不缺的就是阴暗残忍,每一分光明都值得人去珍惜感怀。

    篝火照不到的暗处。排放着粮车、草车、菜车、油车、火yao车,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车辆器物。值哨的顺军军士星星点点的分布其间。哨位的分布、联络都极有章法,虽无现代军队的花俏,却也能做到一方遇袭八方支援。罗虎所部素称能战,日前又驻在北通州(漕运终点),未与大军一同糜烂。只为了惩诫罗虎一人,就将整支精兵充而不用,虽然有为罗虎留面子的因素,可也暴露了李自成太重个人好恶的性格弱点。

    罗虎的中军帐设在一间供着赵率教灵牌的小庙里,被拉到屋子中间的供桌上,铺着大大的地舆图,山海关周围百里赫然图上,一个个地名清晰而刺眼。

    “形势好得象梦一样!”发出感叹的青年面相沉稳,气质忧郁,正是罗虎的副手王四。此人性情坚韧,属于那种‘石头型’的将领。

    从双方的力量对比看,本该是场势均力敌的恶战,怎么说关宁军也是明军中的头等劲旅,又有手握天下第一雄关,顺军则非但兵力没有压倒性优势,接战前还得冒着提前到来的炎热疾行六百里。

    可当真开打,却是势如破竹。只一天多的功夫,顺军便以微乎其微的代价,横扫了山海关以西的所有据点,带连迫降了北翼城的部分守军,使得关宁兵的整个防御体系,处于土崩瓦解的边缘。同时,制将军白广恩、唐通的统率的一支偏师也进占‘一片石’,绕到了本关侧后,隐隐形成了关门打狗的架势。

    想想也是,关宁集团上层与东虏合流的趋势日渐明显,中下层官兵却多与满洲有毁家杀亲的深仇大恨,上下离心,面对的又是同种同根的顺军,这战斗意志哪里还提得起来!

    “局势再好,也是昙花一现!”罗虎用不置容疑的口吻道“鞑子的倾国之兵早就从沈阳出发了,现在就驻在威远堡外的欢喜岭!战事对关宁军愈不利,吴三桂他们愈快倒过去。如我所料不差,明天吴三桂就会倾巢而出,逼我军与其关前野战,而东虏则会从一片石强行突破,绕到战场一侧,待我军久战疲惫再突然杀出。”

    米粒似的汗珠,在王四额上闪闪发亮。罗虎一直向他惯输东虏必然参战的道理,他却总是半信半疑。之所以在行动上多加配合,不过是看在与罗虎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情份上。可现下他却信了九成。罗虎所描述的景象太可怕了,一旦变成事实,等待顺军的必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他是那样惊恐,以致都忘了去想,罗虎怎么对东虏的一切如此了如指掌。

    历史上,东虏在山海关前击溃顺军后,以铁骑一路掩杀到北京城下,致使参战的八万顺军生还者不足一成。失去了这批最精锐最熟练的士卒,大顺朝就失去了骨架脊梁,从此再没能缓过劲来。不夸张的说,今天几个世纪中国的命运,就是决定于斯。

    白广恩、唐通两部俱是明军降兵,忠诚度勉强及格,更早被东虏给打寒了胆,指望他们能在‘一片石’挡往东虏的铁蹄,还不如寄望于上天降下一场埙石雨,把东虏大军全给砸死。

    至于向御营示警,王四压根就没哪想法。如今的新顺王早不是当初的闯王爷了,大将们的话尚且听不进去,何况他一个都尉衔的副标统。

    “能指望的,就只有咱们所在的山谷了。”罗虎的中指在地图上急速滑动着:“山谷全长十二里半,最宽处三里,最窄的地方不到一里,两侧都是高山峻岭。想要绕道,得多走五六十里的羊肠小道,骑兵没法通过,光是步兵则追赶不及!”罗虎的声音渐高,脸上大放异彩:“只要我们能缠住追兵两三天,新顺王就把大多数人带回幽州,那么大局或还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