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钱府的气魄极大,前庭就占地十数亩,所用器物精美绝伦,连仆人都能穿绸挂玉,奢华之处不逊王处。

    罗虎与龚鼎孽夫妇被引到钱府的花厅前时,钱谦益早立在了堂外,以他的身份,纵使是马士英亲临也不外如是。

    “震山先生。”依足了士大夫往来的规矩的钱谦益拉着罗虎的手,向他介绍着今天的陪客:“这是方以智方密之,这是陈贞慧陈定生,这是冒辟疆冒巢民。”

    罗虎回礼的同时,也在心下默默品评着。方以智生得长脸细眼,又有爱偷眼看人的毛病,应该属于谋士的;陈贞慧头角峥嵘,目光炯炯,拗书生一个;冒辟疆的表情总是淡淡的,颇有谦谦有君子之风,显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标淮学人。此三人再加上尚在‘病’中的侯朝宗,便是坊间合称的复社四公子了

    阶前还有两位裣身做礼的绝色妖娆。稍大的那位二十五六的样子,杏眼桃腮,轮廓间却极具风骨,很有些不逊须眉的刚强自信,正是年前嫁给钱谦益为妾的河东君柳如是。另一位正值双十年华,神情恬淡,气质飘逸出尘,宛若月里婵娟,不必说,就是冒大才子的红颜知已董小宛了。

    柳如是、董小宛,再加上与罗虎同来的顾媚,后世所谓的秦淮八艳竟有三位齐聚于此,并不需如何刻意,便把满场才俊的风头都压得一丝不剩。让人不禁妒念横生,东林党别的本事不见得高明,泡名妓把MM还真是个个的大能啊。

    一被让进的堂内,罗虎的视线便锁往了某个据案而坐,鼻孔朝天的干巴老头。

    眼见气氛不对,钱谦益忙不迭地含笑道:“震山先生,这位是王铎老大人。”

    钱谦益出面了,王铎也不好没一点表示,他虚抬了抬手,屁股却仍旧纹丝不动。

    罗虎做高山仰止状:“莫不是前朝的太子太傅!只是不知临难弃主是哪家的道德文章。

    王铎老脸通红,活象一只被蒸熟了的大闸蟹。国难当日,崇祯太子逃出宫后,曾招他前住国丈府护卫,他去是去了,可随后又不辞而别,一气逃出了京师。原以为此事知者甚少,却被一个自己最看不起的‘流贼’当场点破,王老大人的面上哪里挂得住,闷哼一声,也不敢看周围投来的惊怵、鄙夷的目光,当下便拂袖而逃。

    看着王铎踉跄而去的背影,在座的东林党人无不气焰大跌,纷纷收起了对罗虎那种骨子里的蔑视。

    “开宴!开宴!”钱谦益端起酒杯连声高呼,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味。

    几位曾经的秦淮名花都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几句连珠妙语,几个似嗔似喜的眼色,立时把之前的尴尬驱散了七八分。

    钱谦益一边与罗虎碰杯,一边软中带硬地

    道“听说昨日晚间马相轻车简从的造访了罗将军。罗将军,马士英阮大铖朋比为奸把持朝政、卖官鬻爵、打击异己、陷害忠良,于朝野结怨甚多。为将军的使命计,还是不要与此辈过往甚才好。”东林的成事或许不足,可败事的力量却从来没人敢小觑过。

    “钱大人一定是误会了马相。其实马相还是有很多长处的,当年天如先生之事便是明证。”罗虎好言好语的做起了和事佬。

    能言善辨的钱谦益一时哑然。那段公案委实是东林历史上最丑陋的一页。张溥张天如既是复社发起人,也是东林巨头,崇祯十四年为首辅周延儒所毒杀,停尸异乡久久不得下葬,而那时东林党人都在忙着从刚刚复起的周延儒那里分些残羹冷炙,竟谁也顾不上一个已死之人,最后反倒是并不属于东林,与张溥的交情也很一般的马士英激于义愤,冒着开罪周延儒的风险,十日间奔走千余里,为张薄料理了后事。

    被罗虎这一噎,钱谦益也没脸再指责马士英的,索性剑指中宫,炮打终极目标:“福王行事荒诞昏庸,宠信奸佞,无半点人君之德。”这一刻,钱谦益已经不是一个人,仿佛他就是儒家的道统,仿佛就是古往今来所有忠臣志士的集合化身:“论伦序纲常定王仍先皇嫡脉,仁德睿智,深得先帝后风范。吾等东林同道决心扶助定王取福王而代之。为此纵被天下愚鲁指为叛逆,也九死而不悔,成则为江南苍生谋福,败则以我血我肉永护大明国祚!”

    莫说是旁人,就连罗虎都分不清此人慷慨激昂中有几分是权欲,有几分是对大明的刻骨忠诚了。这不奇怪,钱谦益本来就是个多重面目的家伙。

    在罗虎原先的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东林领袖钱谦益先是降了满清,可当了几天清廷的礼部尚书就决然辞官了。回到金陵后,更是竭力资助反清斗争,为此散尽家财屡次入狱,直到临死前,还在大呼自己为何不死在清兵攻入南京之时。

    中肯的评价,此人道德文章是有的,却素性怯懦,失之摇摆。这种个性平时还没有什么,大义当前,一失足就是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