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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民间谚语说:“闰四月,吃树叶。”意思就是——在双四月的这一年,往往都是大灾之年,由于春季延长,粮食减产,老百姓常常就会吃不上饭,只得吃树叶、树皮来充饥了。(当然,这说的都是过去,现在科技发达,没这种情况了。)

明朝末年,正值小冰河期,中国北方连年灾害,严寒、大旱、风灾、蝗灾不断,而崇祯二年,因为又是闰四月年,这一年的灾情则更是雪上加霜!

很多人都喜欢把明朝的灭亡归罪于“小冰河期”,说是大明不幸,碰上了这么个倒霉时候。事实上,这种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这不过是为明朝的灭亡在找借口,把罪过都推给不会说话的老天爷,好为“人祸”做些开脱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天爷并非只对大明的万物不仁,对于后金、蒙古各部,老天爷同样不仁!在这一点上,老天爷并没有对谁予以特别关照,大家都是平等的。

启、祯之际,辽东、塞外连年大饥,后金粮食奇缺,到崇祯二年时,在后金统治区内,米价竟已高达每斗八两银子(注:明朝内地同期米价约为0.1两/斗),后金的经济已处于崩溃边缘。

面对同样的自然灾害,实际上,疆域辽阔、经济基础雄厚、又具有巨大人口优势的大明一方,在抗风险能力上本应当更具优势,然而,遗憾的是,大明王朝的政治已彻底腐烂,他的统治者不知道该怎样兴利除弊,也看不到危机中孕育的机会,更不懂得抓住时机、正确决策,大明王朝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巨人,已是百病缠身、积重难返了!

而反观蒙古、后金各方,“小冰河期”的作用也正在悄悄地发挥着威力、并深刻地改变着整个大明北边的战略态势......

塞外土地本就贫瘠,经济形式单一、技术落后,对于东部蒙古各部来说,连年的灾荒,差不多就是灭顶之灾了,为求活命,又加之在后金不断“拉打结合”的揉搓下,及至崇祯二年六月,除远在宣府、大同边外的察哈尔外,各部已先后折入后金,连大明外藩哈喇慎三十六家(朵颜部),其首领苏布地也亲率代表团于崇祯二年六月来到盛京沈阳,请求皇太极允许哈喇慎东迁。

对于后金来说,此时的外部环境可谓一片大好,西进蒙古的道路已畅通无阻。自此,有了蒙古人的帮助,后金不仅军力大增;更为重要的是,在战略上,后金南进中原,从此不只有辽西走廊一条路可走。后金大军不必再去强攻关宁锦、去和明军主力在雄关之下徒耗兵力,大明北方,蓟镇边外,从居庸关到山海关2000里长城防线,此时已是门户洞开!后金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任意选择突破口,入塞劫掠!

以前,因为有山海关、有关宁锦防线的阻挡,后金的危害还仅限于辽东一地;而后金与东部蒙古各部合为一家,则大明北边,尽失藩篱,自此,大明内地再无宁日!崇祯一朝17年,清军先后五次入塞、抢掠内地,即是明证。

后世的人们在回望这段历史时,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后金——这样一个人口不足百万、只有十多万兵马的蕞尔小部,却总是能吊打大明、乃至最后能取代大明呢?

也许我们从后金的“征明”战略上,便可一窥端倪:

对于如何“征明”,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后金汗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战略理论——“伐大树”理论,即:“征明朝,如伐大树,必先从两旁砍削,先去其左右,砍削既深,则大树自仆。”

这“左右”即指朝鲜和东部蒙古各部,“砍削”即是一次次的“入塞”抢掠,后金(清)并不奢望通过一次决战就可征服明朝,但他每一次深入内地,都会饱掠一番,给本已危机四伏的大明王朝造成更为深重的破坏,每一次破坏又诱发了国内一系列的变故,如,各地的“农民大起义”、“坑”死一个又一个试图力挽危局的大将,大明王朝为应对不断恶化的局势,又不得不加重盘剥,如,开征“剿饷”、“练饷”,而盘剥越重,则内乱越烈,自此,大明王朝便走上了一条“恶性循环”的不归路,大明这棵参天大树,内部早已腐朽烂透,他的统治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在外患和内乱两线,疲于奔命,直至最后灭亡。

一定程度上讲,自天启七年至崇祯二年,大明王朝先后失去朝鲜和东部蒙古各部,乃是大明朝最为致命的战略性失误!

特别是东部蒙古各部,由于大明错误地废弃了“抚西虏以抗东奴”的既定政策,使得本就脆弱的“明蒙统一战线”彻底瓦解,硬生生地把各部绑上了后金的战车,大明北方失去了东部蒙古各部的屏障,这就为后金“伐大树”提供了下手砍削的机会,从此,山海关便也失去了它的战略价值,从而变成一个随时都可以被绕过的、大明王朝的“马奇诺防线”!(注:后金(清)兵五次入塞均是从蓟、宣长城破口入关。)

一代伟人毛主席曾经讲过:“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

显然,崇祯和那帮只会唱高调的大臣们是不懂“政治”的,而皇太极无疑是此中高手!

就在大明王朝的君臣们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中时,皇太极已悄悄开始了他的“伐树”之旅......

崇祯二年六月,盛京沈阳

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就有坏。

东部蒙古各部尽归后金,对于后金来说,一方面是实力大增;但另一方面,却也意味着又多了几十万要吃饭的嘴,后金压力陡增,尤其是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时候,人家蒙古人来投你皇太极,凭的什么?不就是看上你身强力壮、家底儿厚实吗?你要么能给蒙古人提供保护、要么能给他们饭吃,否则,人家凭什么要跟着你干?!

虽然说,自皇太极上台以后,针对努尔哈赤晚年以来的弊端,皇太极从内政出发,已经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特别是放宽了针对汉人的“逃人法”、强调“满汉一体”、实行了“编户为民”、“优待汉官”等一系列政策,使得后金的社会矛盾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并且,后金也已开始把农业作为“本业”。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下子增加那么多人口,再加上天灾,吃饭问题便成了头等大事,蒙古人还得要安抚、要赏赐,于是,及至崇祯二年下半年,“抢掠”便成为后金当前最佳的选择,问题是:该抢谁呢?察哈尔还是大明朝?皇太极仍举棋不定......

六月乙丑(十二日),皇太极颁布上谕:

“战争者,生民之危事;太平者,国家之祯祥!

我屡欲与大明议和,而彼不从,我又岂可坐待?不日,我定当整旅西征!

此番出征,大军不似往日那样,只以我一师独自前往,而当令蒙古科尔沁、喀尔喀、扎鲁特、敖汉、奈曼各部,合师并举!

至于行军、攻战之策,满、汉、蒙古中,如有谋略素著、可裨益军政者,各以所见入告,本汗将择而用之!”

上谕虽然发出去了,可是,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皇太极仍心里没底,连日来,为此事,皇太极也是茶饭不思、颇为焦虑。

不想昨日,哈喇慎三十六家首领苏布地率队来到沈阳,皇太极闻讯,喜出望外,连忙亲率满汉大臣出城迎接。

沈阳城外,苏布地等人远远见到皇太极亲率大臣出迎,受宠若惊,连忙和众人甩蹬下马,自己带了布尔喀图台吉,两人一前一后,急趋到皇太极面前,跪倒施礼。

“朵颜苏布地叩见大汗!”

“大头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皇太极连忙一把搀起苏布地,哈哈大笑,“有大头领来我盛京,我大事济矣!”

“我苏布地势穷来投,何敢劳大汗亲自相迎,这真是折煞我苏布地了......”

“大头领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我满蒙亲如兄弟,此后更是一家,大头领就不要再见外了,哈哈,哈哈......”

皇太极格外高兴,又热情地拉着苏布地,给他引见了众人,一行人这才热热闹闹一起进城,前往汗王宫。

待宾主都已坐定,皇太极随即对苏布地说道:

“前番察哈尔西迁,攻伐你部,大头领就曾遣使来我盛京,今日大头领能亲自前来,真是你我两家的幸事啊!”

“前次大汗出兵相救,苏布地还一直未曾答谢,过去,我朵颜对大汗多有冒犯,今日,苏布地正该一起向大汗赔礼谢罪。”

说着,苏布地便起身跪倒,向皇太极行礼。

“大头领不必客套,快快请坐。”

“大汗,实不相瞒,如今我朵颜穷困交迫,此次我苏布地前来拜谒大汗,便是欲求大汗,允我部东迁于辽东故地,使我两家永结同好!苏布地一片赤诚,还望大汗能予以接纳。”

皇太极听了,先是沉吟半晌,随后言道:

“大头领真心来投我,我又岂能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

我知这几年塞外大饥,你部受冻饿之苦,又遭察哈尔劫掠,着实不易,你对大明虽是忠心耿耿,可明朝对你却又不肯庇护、施以救济,今日,大头领有难处,我自是要鼎力相助!

只是......”

说着,皇太极稍作停顿,又朝苏布地瞄了一眼。苏布地见状,大为紧张,一颗心也好似提到了嗓子眼上。

“只是你部既要与我大金结好,今后便不可再与那明朝来往,你既受我恩惠,今后便要遵我号令,只要大头领肯受我诏命,我大金定会保你人民无虞!”

“这个...这个......”苏布地听了,脸上却是颇有为难,“苏布地感大汗不弃,对大汗自然是感恩戴德,今后大汗但有驱使,我朵颜自当效命,只是...只是......我朵颜受大明抚赏日久,我苏布地虽愿与大汗结好,但也不忍遽与大明为敌...此情,还请大汗能多多体谅。”

“老滑头!”

皇太极暗骂一句,没有说话,只微微低下头,一边冷眼打量着苏布地,一边在心中做着盘算。

“大汗!”

坐在一边的布尔喀图台吉早不耐烦,就见他“腾”地站起,向上大声说道:“我朵颜为大明守边多年,可他却从来视我等为腥膻蛮夷,如今,在我穷途末路之际,他非但不肯出手相救,更有伺机剿灭之意,我朵颜与大明,早已是恩断义绝!我家首领为人忠厚,尚念旧情,我布尔喀图,却与他无甚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