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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四月,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礼毕,大臣们起身,分立在大殿两边,崇祯坐在高高的丹陛之上,朗声说道:

    “列位爱卿,今我大明朝国事艰难,魏阉虽已伏诛,然权阉乱政多年,党羽众多,余毒未尽;西北连年大灾,西南又有奢崇明、安邦彦叛乱;最可恨就是辽东,东奴跳梁已有十年,关外之地一丢再丢,满朝大臣,竟找不出一人,能为君父分忧、为国家解难,去扫灭东奴、收复我大明河山!

    朕初登大位,虽无德无能,然无日不思收复辽东、振兴大明,今日召集列位臣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如何收复辽东?如何振兴大明?诸位爱卿都是国家栋梁之臣,今日你我当君臣一心、赤诚以对,各位有何良策,尽管道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绝不怪罪!”

    “让皇上忧心,乃是臣等之罪!臣现管兵部,不能收复辽东,是臣无能,有负朝廷重托,请皇上治罪!”

    崇祯往下看去,见是兵部尚书阎鸣泰跪倒在阶下,便和蔼地说道:

    “阎爱卿,请平身。你虽久历辽东,又现管兵部,然辽事糜烂,非今日一时之过,也非你一人之罪。今日朝会只议方略,卿不必引罪,但有良策,卿当据实奏来。”

    “谢皇上。”

    阎鸣泰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定了定心神,便开口说道:

    “臣观今日辽东形势,山海关居于首,东江居于尾,而辽南则是全局之脊背。

    辽南四卫(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居于全辽之中,西接关宁,东连鸭绿江,乃是全辽枢纽之区、腹心之地,盖州万山环抱、大海四旋,正可凭险而据,左有宁远可呼应,右有东江可呼应,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乃复辽第一等要地,前番臣欲令毛文龙移镇盖州,正是此故。

    今日辽东,首尾悬绝,如不将此中断之处紧急粘接,则必不可恢复全辽!为今之计,必得委派一员大将,由觉华岛汇合登莱之师,进取辽南四卫,据守盖州,而后东联毛帅、西应关宁,则全辽可首尾一心、合为一体,东奴如果东出,则宁远可陈兵辽河之上,从后牵制,盖州则遣精锐进击辽、沈;如若东奴欲西进,则毛帅可耀兵鸭绿江,径袭其尾,盖州亦出精兵出击;若东奴欲南侵,则盖州可据关而守、相机以战,而宁远、毛帅可各出精兵以袭敌,东奴左顾右盼、腹背受敌,自救不暇,安敢离巢以窥我天朝?

    然后,我大军可徐图北进,渐由盖州而收复海州、辽阳,便可恢复我大明旧疆,而辽西广宁一带也皆为我囊中之物了。

    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遣马云、叶旺歼虏于盖州之连云岛,正是用此方略,而取辽于纳哈出,今我皇上欲复辽东,正当效法太祖高皇帝,奋祖宗之神威,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进取辽南,待三方齐集,合力进击,不日定可恢复辽东!”

    崇祯听罢,精神为之一振,连连夸奖道:“阎爱卿所论真乃金石之言!诸位大臣如都能像阎爱卿这般公忠体国、实心用事,我大明又何愁不兴?!”

    “谢皇上夸奖。”阎鸣泰赶忙跪倒称谢。

    “不过,辽东用兵多年,师老财匮,结局无期,朕每思及此,甚感不安。”

    崇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阎爱卿所陈方略实属制胜长远之计,然辽南亦敌所必争之地,须派重兵、委以重将,不知列位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所虑极是!”

    崇祯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此人五十开外,精瘦干瘪,留着一副稀疏的山羊胡须,正是浙江乌程(今湖州)人,姓温名体仁,字长卿,时任礼部尚书。

    温体仁正了正衣冠,便用他略带江浙口音的官话继续说道:

    “辽东战事已历十年,所费不知几千万,只关宁一处,兵马十数万,每岁耗费钱粮五、六百万两,今我大明国库空虚,入不敷用,仅去年一岁,九边官军欠饷累计已达百万之巨,阎大人所言固是老成长久之计,然如大人所言,如若再于辽南派重兵、遣重将,则不知又要再添几多钱粮,倘事有不遂,迁延日久,不要说扫灭东奴、恢复辽东,我大明就是拖,也怕是要让这许多兵马拖垮了。”

    温体仁此言一出,立刻在朝堂内引起了一阵议论,大臣们三三两两,交头低语,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皇上,要恢复辽东,非用阎大人之策不可!”

    在一片闹哄哄的议论声中,又有一位大臣挺身而出,高声向上启奏,众人看去,乃是江西道御史袁弘勋,大家一时间都停住了议论,侧耳来听他的下文。

    “盖州地势险要,南关岭一带两边相距不过十五里,恰如一葫芦腰,于中筑城,再于两边山岭之上修筑边墙、敌台,则可凭关据险而守,盖州南通登莱,西通关宁,皆片帆可渡,不但往来运输不绝,且音信相通,可成犄角之势,更有近海肥饶之地可资屯种,据守盖州,则可在金、复两地营田,安置辽民,以沿海膏腴之地为家,辽民安居乐业,则食不穷而兵马自壮,然后可合三面之军而攻东奴,如此,则东奴只得坐困待毙了,此乃用兵根本之计。

    东江原为牵制之军,然兵马远驻皮岛,距东奴腹心甚远,且万山阻隔,鞭长不及马腹,何能有牵制之效?今唯有令毛文龙进据盖州,则海滨尽为我有,由关宁至盖州,脉络贯通,首尾呼应,东江方可实见牵制之效。”

    “不可!”

    袁弘勋刚一言罢,温体仁便出班予以断然否决,只见他正色言道:

    “盖州险要,东奴岂会不知?倘我在盖州筑城设关,东奴必然来抢,到那时,我城尚未筑就,又如何御敌?新城必遭破坏,徒耗钱粮!”

    “温大人此言差矣!”阎鸣泰挺身而出,大声言道:

    “昔日孙阁老(注:孙承宗)督师辽东,四年筑城九座、堡四十五座,扩地二百里,方成今日关宁之势,试问温大人,宁远、锦州、大小凌河城……这所建城、堡,哪一座不是在东奴袭扰破坏之下而奋力建成?!害怕东奴来抢,我便裹足不前、不思进取,辽东何时能复?!”

    温体仁遭了一顿抢白,仍不甘示弱,又继续反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