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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型有神,妹妹又进益了。”贾宝玉背着手欣赏林黛玉这些日子习的字,不住地点头。他上个月会试得了第二,前几日刚参加完殿试,准备好好放松几天。

    林黛玉听他夸赞,笑着放下枯瘦的狼毫笔,将写好的字平铺在另一张长桌上晾干。

    贾宝玉此前得了第二,理由是字体过于飘逸,不够稳重。她想起这事,脸色由晴转阴,难得又口出恶言:“真不知那几位老学究写得有多好。”

    贾宝玉拿起林黛玉放下的狼毫笔,蘸满墨水,在雪白的宣旨上写了几个大字:“倒是够稳重,也只剩稳重,我的确学不来那些稳重。”他的话似乎在可惜自己学不来稳重,语气却不是,明显没把‘学不来’当回事。他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走到林黛玉身旁。

    林黛玉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新笔,重重蘸了墨水,笔下的字不似平日写的簪花小楷,笔触豪放极了,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地像在作画一样。她觉得不好,刚想把这幅字帖报废,就被贾宝玉拦下。

    “我若是得第一,不知多少人会闲话多嘴,也让皇上难做,倒不如得个第二,清静些。”贾宝玉拿起笔,动手在这幅已经全然不像字的字帖上描了几笔,把墨水多的字迹涂成漂浮的黑云,细处绘为小桥,点点墨迹改为闪烁星星。

    林黛玉见他这般有兴致,也来了兴趣,用淡墨在黑云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圆月,在小桥下画上静静流过的河水。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直到西洋钟‘噔噔’敲了两下,两人才如梦初醒。

    贾宝玉对这幅画作满意极了:“妹妹说,这幅画要挂在哪儿才好呢?挂在心远居,还是妹妹这,还是挂到潇湘馆去?或许挂到外书房”

    “我这儿花团锦簇,倒不适合挂这幅画,挂到潇湘馆罢,我还能过去看看。”

    贾宝玉点头,吩咐香菱等画干了,把画收起送去潇湘馆。

    他坐下吃点心:“芸儿的舅舅去世了,一家人吃了混了老鼠药的面疙瘩,一个都没剩下,他这几天忙着他舅舅一家的后事,顾不上店里。这几日外头铺子我得常常过去晃一圈,妹妹有事找我,就让小红去外书房和她哥哥说一声,让林壮去找我。”

    又‘诶’了一声,“今儿三妹妹她们怎么一个都不见踪影?”

    林黛玉回她:“你忘了,昨儿不是王家舅妈的生日么,姨妈带着宝姐姐和三妹妹过去贺寿去了,闹了一天,今儿都乏了。”

    “我瞧着倒是没乏。”贾宝玉耳朵灵,远远听见怡红院外头有女子的嬉笑声,果然,不过一会儿,王熙凤,薛宝钗,李纨,三春姐妹都来了。

    姐妹们亲热地互相见过,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倒像我下帖子请来的。”边招呼人边吩咐丫鬟上茶。

    众人落座喝茶,王熙凤先抿一口:“这味儿怎么这么熟,倒像在哪喝过似得?”

    众人笑话她:“日日都喝的茶,能不熟吗?”

    王熙凤却道:“这可不是府里采买的茶,市面上也喝不到,我这记性,是在哪儿喝到的呢?”

    众人奇怪,抿了一口试试味,都道没喝过。贾宝玉也喝了一口,恍然笑道:“该是老祖宗那儿,这是进贡到御前的茶,皇上赏了两包,另一包我送去老祖宗那了。”

    王熙凤笑了一声:“原是御前进贡的,怪道我没喝过。”又玩笑道,“诶诶,既是御前进贡的,该是宝玉送来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话题冷不伶仃变换到这,贾宝玉顿时红了脸,林黛玉也羞红了脸。

    王熙凤不断起哄,几个小姐遮着脸偷笑,薛宝钗扒着林黛玉的肩膀,玩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我瞧凤姐姐这话说得好。”

    林黛玉含羞回嘴:“哪里好了,我瞧着哪个字都不好。”

    凤姐笑道:“咱们可理论理论,你瞧瞧。”她指着偷笑的贾宝玉道,“是人物儿门第配不上,还是根基配不上?是模样儿配不上,还是家私配不上?”

    林黛玉羞得抬脚就要走,被薛宝钗笑着拉住:“这是你的屋子,你倒要去哪。”

    拉扯间,有丫鬟来报,王子腾的夫人过来做客,王夫人让王熙凤等人过去待客。

    一时人都散了,只贾宝玉赖着不走,两人红着脸相对无言。

    贾宝玉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忽听外头一阵尖叫,他出门一看:离怡红院不远的河边柳树下,丫鬟婆子们抱着王熙凤不撒手,王熙凤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好半天才被婆子们把刀取下。

    林黛玉站在他身后,也瞧见了这一幕,顾不上旖旎心思,惊道:“凤姐姐怎么了?”

    贾宝玉想起天眼,因着林如海告诫他,不可依着天眼行事,他已经很久没开过,现下倒可以开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王熙凤这样子明显是疯了。

    他眨了眨眼,并不意外地在王熙凤头顶看见一阵浓密的黑雾,眺望远方,又在王熙凤和贾琏的居所屋顶看见一股又一股冒气的黑烟,足足有五股。

    他回头同林黛玉说得:“我方才看了看,这是沾惹了脏东西,那东西应当在凤姐姐同琏二哥的屋子里。”

    林黛玉明白‘看了看’三字有什么含义,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疑难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