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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行在小路上,绕过公园的后门,停在大片树林间。

    湿地公园夜晚也对外开放,树木间亮着冷色的灯,林悄悄跟杨雪晗踩着满地厚厚的落叶往里走,杨雪晗忍不住感叹:“诶,想不到我第一次跟人钻小树林,不是和巍哥,不是和i,居然是和姐妹……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林悄悄靠近灌木前的小溪流,蹲下身,无奈:“别说了,你把它们都吓跑了。”

    杨雪晗:“好好好。不过,你真觉得捉萤火虫这种注意,可以哄好陆深?我觉得你去他家门口大哭都比这个管用啊。”

    林悄悄点头:“可以的。”

    陆深说过,陆妈妈没有带她做过亲子活动,天文馆是他一个人,博物馆也是他一个人,好在他很聪明,一个人也可以完成的很好。

    可是有一次的活动,却是在湿地公园捉萤火虫,纵使陆深在聪明,六岁的孩子也不可能会捉萤火虫。所以,陆深是唯一一个没有萤火虫的人。

    遗失的亲情,林悄悄没法儿弥补,可陆深,不能做那个没有萤火虫的孩子。

    心底想着某件事,人好像就会变得格外勇敢一些。林悄悄整个人没形象地扑在河岸边,拨弄拨弄草堆,忽然,声音惊喜的向杨雪晗喊:“晗晗,玻璃罐带了么?”

    杨雪晗从背包里拿出罐子,伸手递了过去。

    溪水声潺潺,荡着银白色的碎月光。

    一对小姐妹趴在灌木丛里,杨雪晗举着手机,看准草堆里有些星星点点的光,就小声叫林悄悄:“那里那里还有!悄悄,快抓!”

    林悄悄瞪圆眼睛盯着,幽幽的光若隐若现,她看准一个时间,义无反顾举起罐子,直直往草堆里扑!

    一只萤火虫被扣进了玻璃罐中。

    林悄悄浑身是草屑,狼狈抬起头,看看杨雪晗又看看萤火虫,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有些委屈,轻轻说着:“晗晗,谢谢。”

    好朋友都可以陪着我来捉萤火虫,为什么陆妈妈陆爸爸做不到呢?林悄悄忽然觉得很难过,为那个侧脸如冰的少年,他原本该有更温暖的样子才对。

    杨雪晗凑过来,拍着林悄悄的肩膀:“我们之间,谢什么啊?陪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觉得很值得,很开心。”

    林悄悄在草里翻身,手下捂着罐子小心翼翼盖起来,抿着嘴狠狠的点了点头。

    杨雪晗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林悄悄,忽然开口:“悄悄,那你呢?”

    抱着罐子的林悄悄抬起头,看向杨雪晗有些不解。

    杨雪晗继续说着:“你觉得为陆深做这些值不值呀?”

    满身脏兮兮的林悄悄举起玻璃罐,看里面一只萤火虫,孤零零地亮着光。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着:“值得啊,特别值得!陆深他只得这个世间所有的美好。”

    少女的声音很清亮,回荡在整个夜空下,回音荡荡,就好像这个世界再给她回应,告诉她:值得,特别值得。

    ……

    同一个夜晚,同一片星空,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凝重。

    陆深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他默然的看着家里的一切,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离。

    一件件衣服被拿下来,用了很久的时间,陆深才收拾好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房门重重关上。滚轮划过木质地板,声音清脆却并不好听。客厅里窗帘紧闭,唯有一处灯光微弱亮着,是敞开的冰箱。

    原本该待在冰箱里的蔬果,此刻全滚了出来,杂七杂八地在摊在地板上。

    陆深绕过一地狼藉,在黑暗中徐行,沉默坐到沙发里。

    他面前茶几上的电话,线路被扯断了,听筒也掉在地上,陆深冷冰冰盯着,像是在复习,生怕自己忘记一般,他又一次摁了回听键。

    空荡的家里,陆妈妈的声音清晰传出来:

    “喂?陆深啊,真对不起,爸爸妈妈回不来了。”

    “……不是飞机晚点,儿子。是你爸爸美国的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们需要留在这边处理……就一个月,好么,高考一过我们就回来了。”

    “妈妈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骗你。就一个月,听话好么?”

    录音声放着,陆深嘲讽轻笑了声,他甚至还把电话再度挂断。

    拖着行李箱走在玄关口,陆深摁开灯,回头再看了看雪亮的屋里:别墅处处精致,哪里都一样安静,一个人要来或要走都很随意——陆深从小到大的记忆一样,这里完全不像一个家。

    不是这个家不要他,而是他不要这个家了——这样,也好。

    他关门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他的腰被死死的抱住了,林悄悄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你终于出来了!你吓死我!你干什么拿行李箱,你要去哪儿啊?”

    陆深艰难转过身,低头,看见灰头土脸的林悄悄,愣住了。

    林悄悄着急的解释着:“我下午,是电话静音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陆深仍不说话,那双往日里虽冷,但仍有神采的眼睛,此刻平静的仿佛一潭死水。

    “陆深!我刚才给陆阿姨打过电话,她跟我保证了!最多一个月,她一定回来,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林悄悄努力解释着。

    然而面前的陆深,仍是一言不发,所有的话都石沉大海一般。

    就好像,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林悄悄害怕死了,声音里除了慌张,就是慌张。陆深拖着行李,几次要走,都被她死死的拦住了。

    陆深现在的神情,淡漠的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淡漠的让林悄悄心底发寒。

    就在两人拉扯不前时,杨雪晗终于看不下去,将那个小罐子递了过来。

    林悄悄仿佛刚想到,着急的接过来,几步上前踢开行李箱,献宝似的,将莹莹发光的小罐子捧在手心,小心的送到了陆深面前。

    萤火虫的光照亮两张年轻面孔,林悄悄红着眼低声说着:“陆深,我去给你抓萤火虫了……你也有萤火虫了。”

    陆深脸上仿佛被凝固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束小小的光上,冰封一样的神情逐渐被光逐渐融化。

    目光终于从罐子,移到了林悄悄身上,小姑娘脸上不知哪儿蹭的,有土有水,浑然不知地在说:“陆深,我没有不要你。”

    陆深心底猛得一动,像是硬如磐石的心,忽然被撬开一个口子。

    那些被他封存的,厌弃的,遗失的情绪,再度不受控制的闯了进来。他哑着嗓子,张口却是很煞风景的一句:“萤火虫,不能养在罐子里。”

    林悄悄像是忽然松了口气,扯着嗓子哭起来:“你终于说话了!你吓死我了,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呜呜呜,我好辛苦抓的萤火虫,你怎么不夸我,还说这个!!”

    很轻的一声叹息,像是跟林悄悄妥协,也像是在跟这世界妥协。

    陆深低头,将女孩揽进怀里:“我知道,我也很喜欢。可是,因为不能养在罐子里,所以,我也不需要那么多萤火虫,一只就够了。”

    [B林悄悄皱眉,完全不明白陆深在说什么:“那,你要……哪一只?”

    陆深低头,将下巴放在了女孩细绒的头顶“我要这一只。”

    一只就够了,虽是荧荧之光,但却足够照亮他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