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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议的展开,将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件徐徐道来——

    孟忍冬始终寄居在司恬的身体里,哪怕先于纪愉一步出道,她也始终没有忘记过对方,凭借着从小接受的教育,加上刻苦和努力,她在圈里混的风生水起,竭力想给纪愉铺就一条道路。

    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受到阻碍。

    只是相比于纪愉而言,那些都不太重要。

    孟忍冬给自己做了在那个世界的完整人生规划,从女团出道之后,她可以利用这个团经营的两年时间,不断提升自己,赚足够多的钱、累积足够多的资源和人脉,争取成功转型,这样在女团解散之后,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这样孟忍冬就可以把纪愉签到自己的工作室来了。

    也能把手头的资源分给她。

    在实现目标的过程里,孟忍冬难免有分-身乏术的时刻,她逐渐变得忙碌,甚至跟纪愉的见面机会都在变少——

    可她清醒地知道这些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在那个世界陪纪愉很久很久,哪怕永远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关系。

    ……

    “可是……”

    “就在你到来的第三年夏天,也是刚成团半年的时候。”

    “有一天早上,你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司恬杯里的热水只剩一半,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不规则的墨色石纹上,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了很久,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孟忍冬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那些发生过的悲剧,不会因为她不去面对,就消失不见。

    孟忍冬的目光落在杯垫的勺子上,方才她搅拌咖啡之后,把勺子随意放在旁边,于是这会儿雪白的杯垫上就落了一点棕褐色的痕迹。

    她隐约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同司恬见面至今,包括在梦里的时候相处时的印象,孟忍冬大致能判断出,自己的突兀离开一定给了司恬很大的麻烦,以至于她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而自己又将她放在了太高的台阶上——

    想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体验。

    “醒来重新掌控身体的时候,其实我很希望那是一场梦。”司恬把已经不那么热的玻璃杯重新放在桌上,有些微红的掌心贴着冰凉的桌子,在说话的时候习惯避开孟忍冬的视线:“因为学会跳舞的人是你,出道的也是你,拍广告、跑通告、努力赚钱、获得粉丝喜欢的都是你……”

    “光是将你在的时候留下的广告、商演都处理好,就足够使我筋疲力尽了,得空休息的时候我常常在想,有没有可能我才是那个逃避的二人格,而这人生本就是你的?不然我为什么像个偷了别人演出服、拙劣地站上舞台的小丑,面对观众的目光,我会那样恐慌,甚至无法控制地在上网的时候看到各种关于我的糟糕消息……”

    “每次听到有人说,‘司恬现在的状态大不如前’、‘司恬现在表演有点应付了’、‘司恬这次的舞台居然是假唱’等等这种消息,我就会感到恐惧,我害怕她们发现真相,扒出我前后不一的特点,发现我是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我甚至也不敢去见纪愉。”

    直到这时候她才抬起头跟孟忍冬对视了一眼,哪怕很快又低了下去,这目光像是歉疚一般,好似在自责自己没能将对方曾经在意的朋友照顾好。

    孟忍冬听见她往下说:

    “我很害怕,怕她发现我不对劲,也怕她知道我把你弄丢而责备我……我很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而且我知道她有多看重你,我不想去当那个打破她幻想的人。”

    “只是,情况变得让我越来越难处理。”

    “团里一直有人不太喜欢你,可能你在的时候并不在意,但我……也许是对旁人的看法格外敏感的缘故,每一次演出表现不好、资源被对方从经纪人手里拿走、又或者是被她偶尔夹-枪带棒地嘲讽一下,我会默默地记在心里。”

    “我越是不想在意,其实就越在乎,一旦在乎,下一次跟她同台的压力就会最大,偏偏我站的还是c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舆论变得越来越糟糕,我看见有人在网上让我滚出这个团,也在公演的时候受过奇怪的骚-扰和袭击,我忍不住期待你的回来,我想再次被拯救,但我没有等来再一次的奇迹,我等来了我的父母。”

    孟忍冬刚捏起的勺子撞在了杯子边缘。

    她动了动唇,哪怕这时候想不起来当时发生的事情,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心,擅自替别人决定人生。

    如果当初她只是默默地在司恬的身体里看着纪愉,不要自作主张,不要替司恬生活,是不是司恬也不至于后来被逼上绝路?

    是她拔苗助长,硬生生把司恬拉扯上云端,却松开了手。

    “对不起。”

    孟忍冬额间渗出汗来,联想到纪愉说过的那个故事,她甚至有些坐立难安,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害了司恬。

    听见她这声道歉,司恬愣了一下,很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道歉……何况,是我不懂事。”

    “我永远都在逃避,从你出现的时候起,我就心安理得地缩在角落里,看着你替我创造出的成功人生,以此来圆我自己的梦,好像这也是我自己用双脚走出来的一样——”

    “可是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一直等待别人救的人,就算这次侥幸等到了那只援手,下一次、下下次,终有一回……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流朝她卷来,将她吞没,而她无能为力,因为在平常路过泳池时,她已经放弃了无数次学会自救的机会。”

    “之前你还在的时候,在你彻夜练习歌舞、在你拍摄广告、又或者是研读剧本的时候,哪怕我肯出来,让你教我这一些东西……我后来都不会落入那样的境地,是我没有抓住机会。”

    孟忍冬欲言又止,似乎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一些什么。

    可她实在太不擅长这个了,以至于司恬在说话时不经意用余光瞥见她的脸色,唇角弯了弯,主动将话题转回原先的轨道上: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已经听纪愉在节目里说了,我没有你的本事,我爸妈先前被你教训了一次之后,这回再来勒-索我就有了经验,而我始终无法摆脱他们的掌控,哪怕多年后再见到他们的脸,还是会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舆论的逼迫,无法和团里成员和谐相处的焦虑,加上经纪人逐渐觉得我没有经济价值等等,我父母站出来,为这些事添了最大的一把火——”

    “我又一次想要逃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世界共存。”

    听见最后的这句话,包间里的气氛变得沉重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生死”从来是个沉重的话题,连道歉都显得苍白,孟忍冬抿紧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司恬经历过的那些伤害。

    司恬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故作轻松地拿起玻璃杯,碰了一下她的咖啡杯,“叮”的一声响之后,她露出一个很浅地微笑:

    “可是我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我又见到了你们。”

    “本来我以为是老天还没放过戏弄我,准备行尸走肉一样地过完这无趣的一生,发誓不再给它提供任何的消遣……”

    “但今天遇到你的时候,我忽然又想明白了,老天其实是眷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