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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咽着楚怀风特地要厨房为她煮的什锦面,路可儿一面回想着方才在电话中与父亲的对话。

    他吩咐她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怀风,他会看准时机闯进卧房,暗示怀风娶她。

    真是拙劣的计画。老爸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就算怀风真跟她又怎样?

    也不表示他一定得负责到底。

    想着,路可儿冷冷一撇唇角。

    可是,如果能藉着这样的行动探知怀风对她的真心,又或者改变一下两人总是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似乎也不错。

    一直以来,怀风总是口口声声说讨厌她,可他却也很关心她,比如今晚,也是他执意送她回家的,不是吗?

    或许,她是应该乘机做些什么……

    “你在算计什么?”楚怀风半戏谑地问道,笑望着她陰晴不定、变化多端的神色。

    “啊!”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迷蒙的思绪。“我在……在吃面啊。”急忙把面条送入嘴里。

    他笑了,“瞧你这么紧张!该不会真的在筹画什么陷害我的陰谋吧?”

    他猜得……好准。

    她有些心虚,急忙拾起餐巾抹嘴,掩饰慌张,“我吃饱了。哈——啾!”

    “怎么啦?感冒了?”

    “没事,我只是——哈啾!”又是一个喷嚏。

    “你还是快休息吧,看你好像真的感冒了。”他推她回房,“我去叫人冲杯热牛奶给你。”

    “我没事。”她拿面纸擤着鼻子。

    “还说没事?鼻子都红了。”他没理她,迳自去厨房为她端了一杯热牛奶回来,递给她。

    “喝一点。”他在床畔坐下。

    她接过,默默啜饮一口,忽然扬眸望他。

    他被她看得心跳一乱,“怎么啦?干嘛这样看我?”

    “你、你要走了吗?”她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句。

    黑眸掠过一丝闪光,“怎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啊?好歹今夭也是我送你回来的,你就不能对我客气一些吗?”

    “我知道是你送我回家的,可是你都陪了我一个晚上了——”

    “所以你希望我快滚?”

    不,不是的,她是想留下他啊!

    她咬住下唇。

    “嫌我烦?”

    “你……不用去看看于小姐吗?你晚上本来不是要跟她一起吃饭的?”

    “现在才想起心萍会不会太晚了?”他微笑,“你放心,她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饭了。”

    “哦。”她是不是该高兴?成功破坏了他跟于心萍的约会。她又咬了咬唇,“她的伤都好了吗?”

    “当然全好了,否则我不会让她出院的。”

    “那倒也是。听说你这几天每天都上医院陪她,照顾得很殷勤嘛。”语气不自觉地带点酸意。

    “听你的口气——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有什么好不以为然的?”俏脸一红,她试探着,“我只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人这么殷勤,有些惊讶而已。”

    “也许你不相信,不过我对女人一向很绅士。”

    唯有对她不耐烦吧?她怒瞪了他一眼。

    “别这么瞪我,可儿。”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快把牛奶喝完。”

    她继续瞪他,“你真的喜欢上她了吗?”今晚一定要问清楚。

    他挑眉,“你怀疑?”

    “我不相信……她是你女朋友。”

    “哦?”

    “你是……故意找她来演戏气我的,不是吗?”她握紧双拳,下颔却高高扬起,“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跑出一个女朋友?”

    “无缘无故?”他轻扯嘴角。

    那样的笑容令她生气,“你没有女朋友,楚怀风。一年前你跟那个叫什么莉莉还是茱丽的模特儿分手后,就跑到非洲去拍照,哪有什么时间交女朋友。”

    “也许是我在国外认识的?”

    “于心萍可没去过非洲。”

    “也许是我回来后才交往的?”他语气轻快。

    “你才刚回来两个礼拜。”她立刻反驳。

    “男人如果相中一个女人,下手可是很快的。”他俯身倾向她,一双眸子灿亮得可恶,“你不知道吗?”

    她一窒,别过头,“这么说,你是喜欢她-?”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懒洋洋地问,“关你什么事?”

    她蓦地扭头瞪他,“是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好像很介意的样子?”

    “我没介意!一点也没有!”可恶,为什么每次与他对话总会失控?“我只是……只是好奇而已,你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见她容颜一阵红一阵白,他忽地笑了,还是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比看她难过好多了。他花了一整晚的时间陪她,总算没有白费。

    “好吧,可儿,我承认她的确是我请来帮忙演戏的。”他眨眨眼,“你也知道,老爸逼我娶你,我当然得找个挡箭牌。”

    她默然数秒。“……你就这么不情愿?”

    “别告诉我你情愿。”他淡笑,“你只是赌气才说要嫁给我的吧?可儿,我相信你一听到这件事,一定也气得跳脚。”

    是,她是生气,可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样。

    她气的不是与他结婚,她气的是自己被当成交易的筹码,她不要自己像物品一样被卖掉,她只是想……只是想——

    “你也不想嫁给我吧?可儿,既然这样——”

    “我想!”尖锐的呼喊截断了他的话。

    他一震,“什么?”

    他震惊的表情刺伤了她,而一时冲动出口的话更让她脸颊发烧。搁下午奶,躺平身子,她将棉被拉高蒙上脸。

    她在做什么?要表白就干脆一点啊,干嘛这样畏畏缩缩的?她在心底痛斥自己。可话虽如此,脸皮仍薄得不好意思面对他。

    “我要睡了,晚安,你可以走了。”很没用地下逐客令。

    “等一等,可儿,你、你再说一遍,我没、没听清楚。”低哑的嗓音蕴着不确定。

    路可儿心跳狂乱。

    要不要再说一遍?说清楚后,或许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关系——该不该说?说不说?

    可是她说不出口,她紧咬牙关,就算拚命张大了嘴,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她久久没反应,楚怀风强笑道:“哈,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听错了——”

    “可恶!”模糊的嗓音自被窝里传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

    “可儿?”他试着掀开棉被,她却不肯让他掀开,两个人抓着棉被,可笑地进行拉锯战。

    “别这样,可儿,你这样会闷死自己的。”

    “我闷死关你什么事?”老天!她在说什么?

    “说真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晚上怪怪的。”

    “不必你管。”不是的,她不想这么冷淡啊。

    “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她身子一僵。

    他乘机拉开棉被,强迫她露出披头散发的容颜,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他不禁感到好笑。

    “究竟怎么了?”他柔声问。

    她很不甘愿地瞪他好一会儿,然后眸光一移。

    他跟着她转开视线,发现她目光的焦点定在墙上的那幅巨型相片,眸光霎时一沉。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这幅相片的存在。在他大学毕业那年,有一天他无意间闯进她的卧房,挂在床侧的裱框相片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问她是谁替她拍的相片,她只是很高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是一个她很喜欢的人。

    他猜是当时跟她交往的那个念大气科学的书呆子。

    到现在她还把他为她照的相片挂在墙上难道她还忘不了那家伙?他撇撇嘴,可又不得不承认那个书呆子的摄影技术是不错,把她独树一格的神韵捕捉得相当生动。

    看着她以那么奇特的眼神盯着相片,他胸口蓦地五味杂陈。

    如果让他来拍的话,他能拍得更好的,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哂!

    “其实拍得也不怎么样嘛。”他知道自己口气听来很酸,可就是无法控制。“亏你还把它当宝似的,一直挂在墙上。”

    “你觉得这张相片拍得不怎么样?”她回眸望他,目光更加奇特。

    “还可以罗。”他耸肩,“只不过技巧还很不成熟。”

    “那是因为他帮我拍照时还很年轻。”她轻轻吐露,“现在的他今非昔比了。”

    听听她的口气!

    俊唇一歪,“我就不相信一个念大气科学的家伙相机能玩得多好。”

    “大气科学?”她一愣。

    “就是那个方……方什么来着?就是那个挂着一副黑色眼镜的书呆。”

    “方志远?”她说了一个名字。

    “对,就是他!”

    “你以为相片是他替我拍的?”她瞪他。

    “难道不是吗?”他没好气地,“你说是一个你很喜欢的人,那时候你跟他正在交往,不是他还会有谁?”

    “你以为是他?你竟以为是他!”她忽地笑了,有些歇斯底里地。

    怪不得他当时听了毫无反应,怪不得他只是冷冷地嘲讽她无聊,原来他根本就不记得这张相片了,原来一直记得的人只有她,只有她!

    “你笑什么?可儿。”他拧眉,“难道不是他吗?”

    “当然不是!”

    “那是谁?”他有些火。这女人喜欢过的男人还不少嘛。

    “你管不着!”她娇斥,瞪了一眼墙上英姿焕发的少女后,胸口逐渐烧起愤懑火焰。她翻起身站,踮起脚尖取下沉重的相框,然后高高举起。

    “你干嘛?”见她似乎打算摔相片,楚怀风吓了一跳。

    她紧紧咬唇,用力得几乎在唇瓣上印出齿痕,明眸火光炽亮。她重重喘气,神情明明气愤到极点,可高高举起的双手却迟迟无法摔落。

    下一秒,细瘦的手臂像是撑不住相框的重量,软软一斜。

    她惊喊一声,急忙拥回相框,可身子却因突然的晃动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跌落。

    他连忙展臂试图稳住她,结果是两人同时摔倒在床上,相框的硬质金属还重重敲了楚怀风头部一记。

    他一面伸手柔抚头部,一面骂她,“舍不得摔就别逞强!”

    “谁说……谁说我舍不得?”

    “明明就舍不得!”

    “谁说我舍不得?我要摔,摔碎它!永远也不要再见到这张相片!”她喊,双手摸索着相框。

    “你得了吧!”他粗鲁地拉回她的手,“给我安分一点!”他命令,顺势一个翻滚,以自己挺拔有力的身躯定住她。

    “你——”路可儿心跳一停,眼眸圆睁。他竟然……竟然就这么压在她身上,难道他不觉得这样的肢体接触太过亲昵了吗?

    想着,她浑身一颤,体温直线上升。

    好可爱。

    楚怀风怔看着她忽然红成一朵蔷薇的花颜,好半晌,才赫然察觉两人目前的亲密姿态,慌忙坐起上半身。

    随着他松开她的动作,她也跟着撑起上半身。两人各据大床一角,各自别过头,悄悄喘息。

    空气中,流动暧昧的静谧。

    “为什么……要摔相片?”许久,楚怀风低声打破沉寂。

    “你管我。”

    “你不是说很喜欢这个为你拍照的人吗?”

    “谁、谁说我喜欢他的?我讨厌他!”

    “到底是谁帮你拍的?”他忍不住又问。

    “你、你、你是白痴吗?居然还问我?”她听来快疯了。

    白痴?

    他拧眉,转头怒瞪她,“为什么不能问?我又不是算命仙,哪猜得出你大小姐中意的人是谁?不过不论他是谁,我都祝他好运!”他悻悻然的补上最后一句。

    “你是什么意思?”她也转过头,明眸似火。

    “猜不出来吗?”他讥刺,“意思就是谁被你爱上谁就倒楣。”

    “谁……谁说我爱他的?我讨厌他!”她再度郑重声明。

    “是,你大小姐说的都是。那么可以解开谜底了吗?那个‘有幸’被你讨厌的家伙是谁?”

    “你——”如果眸光可以杀人,楚怀风大概已被处死一百八十回了。“笨蛋!你想还会有谁?这世上有谁能让我路可儿这么痛恨的?”

    “哈!说实话,除了我,我还真想不出还有哪个人跟你这么不对盘,我——”话说到此,楚怀风猛然一顿,他眯起眸,打量着路可儿仍然绯红、甚至愈来愈红的容颜,呼吸霎时一窒。“难道——”不可思议的念头击中脑海,他脸色一白,惊疑不定。

    见他无法置信的神情,路可儿只觉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她拉起棉被蒙住头,细声尖喊,“出去!你快给我出去!”她决定不表白了,她为什么要表白?简直太尴尬了嘛。

    “我不出去,可儿,除非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快走啦。”她不玩了。

    “我不走!”粗鲁的低吼响起,“路可儿,你是这种胆小鬼吗?为什么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胆小鬼?他骂她胆小鬼?

    不服气的火苗窜上她的眸,她掀开棉被,冲着他大喊,“是是是,我承认那个人就是你!行了吧?”

    “真是……我?”他反倒一愣,“可是怎么可能?我没替你拍过这张相片啊。”

    “谁说没有?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马场。”

    “是那时候拍的相片?”他愕然,“可我把底片输给你了——难道你把它们洗出来了?”

    “对。”

    这么说,这张令他不屑好几年,又吃醋好几年的相片原来竟是他自己拍的?他一直猜想究竟是谁拍的相片能让她如此珍视,没想到——

    “你、你、你——”他呆望她,生平第一次口吃。

    “我什么?”不敢迎视他意味深远的眸光,她慌乱垂眸。

    “这么说,你那时候说很喜欢的人,就是——”

    “我没有说什么!”她慌忙截断他,“你听错了,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