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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因为顾皓熵‘节义’地悲壮地死,还是临安城的守军真的是精锐,总之,在段潇鸣猛烈强攻了一个月后,依然没有攻破。虽然其间陆陆续续有些地方失手,但没多久又被袁军重新夺回。战局完全与预料中的不符,两军就隔着一座孤城,两相对峙僵持着。

    泠霜被袁泠傲隔离在栖秀宫里。他特意调了一列御林军专门守护栖秀宫的安全。没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栖秀宫,包括袁泠霜本人和皇后在内。

    她不知道袁泠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还是软禁她,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现在内宫也开始有些乱了,他可能是怕郑婉芷忽然恨意起来,把她给杀了泄愤,也可能是担心她会趁乱被段潇鸣的人暗中接走,在他的思想里,这两种可能性都非常大,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泠霜实在无事可做,每日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光线从明亮渐渐变为暗淡,看着东边的窗子慢慢亮起来,最后又在西边的窗子慢慢熄灭,宛如一支烛,悄无声息地被人点亮,又悄无声息地自己慢慢熄灭,仿佛它从来都没有被人注意过,只是默默地,散发着光芒。它没有悲喜,不因人世间的纷争而亮,也不因人世间的纠葛而灭,天生地超然物外,居高临下,俯视芸芸众生。

    外面的杀伐声,震得仿佛连地都在动。无论昼夜,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一个人伏在被底,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对珩璜贴在胸口,想着几十里外的战场,他发丝凌乱,满面油光,骑在马上,挥着长剑一次又一次地号令全军——杀!

    杀,这是属于战争的唯一一个音符,是战争的开始,更是真谛,同时也是休止。

    纯粹的血肉和刀剑绞在一起,四溅开温热的猩红液体,在这寒夜里,解开严霜的封冻,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狰狞。

    ***

    “笃、笃笃!”后宫的更鼓,从远处传来,在这嘶喊声冲天的夜里,显得虚弱而乏力。泠霜猛然间睁开眼睛,探手伸到枕下,一阵冰润化开在掌心。

    还好,还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将那小瓷瓶推回到枕头底下。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段潇鸣不会再等也不可能再等,他随军的粮草最多只能撑一个月,如果再拿不下临安,那,他就真的功亏一篑了!这次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绝不会容许在这最后一刻失败,所以,他必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来打这场仗!

    临安守军估计也已经到了极限,兵力悬殊,能撑到今日,已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如今城外段军一个个杀红了眼,宛如一群蓄势待发的狼,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只知道要夺下这座城池。

    汉人自幼尚儒,野性都被磨灭殆尽,终不如游牧民族凶狠,这一战,结果已不难预料,怕也只是这一两天,段潇鸣就能拿下临安了。

    ***

    偌大的寝殿,只点了一支蜡烛,一切都笼在昏暗里,不辨真切。此刻,万物皆沉寂着,唯余落地梨花门旁,两边紫檀木镂花鸟的三足架子上,摆着的两盆茉莉,在静静地悄然绽放。一阵一阵的香气,将满室都熏遍了。

    泠霜早已睡眠绝缘了,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白天黑夜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鉴证一个结果?

    以前,她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可以将她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她的父亲,母亲,叔父,兄长视作一切的皇权,狠狠地踩到脚底下,叫他们知道,他们视之如珍,她却要弃之如敝屣!

    在爱的名义下,他们每个人都伤害她,每个人都说这是爱她,为她好,可是,却在天下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抛弃!

    这一辈子,袁泠霜所求,不过是一个说法,告诉天下人,告诉她自己,告诉她的家族,至少有一个人,永不会弃她而去……仅此而已。

    又是一阵隆隆的擂鼓声,泠霜的攥着珩璜的手又紧了紧。

    深秋的夜,风敲灯烛,让这满室的影,都重重幢幢,寒冷,只在咫尺之内。

    疾行的脚步,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极其突兀,由远及近,一脚一脚,仿佛踩在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