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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步的距离,他就站在沿墙根的那一株老槐下头,背对着她,一件

    象牙白的单衫,腰里束了一根同色的缎带,通体素正,一点坠饰也没

    有。

    从小到大,见惯了他衣冠肃整的样子,平日里也是正正经经地穿着

    章服朝服。厚重的礼服,总将那原本的身形盖起来,拿衬子撑起帝王

    的威仪来,这几乎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穿着。

    何时开始,他竟是这般清瘦?!她竟从来也没有觉察到过。

    袁泠傲的体质并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那么单薄,加之他自幼喜欢习

    武,勤勉异常,身体底子本是极好的,又素来洁身自爱,不像袁泠启

    那般荒yín无度,所以在袁泠霜一贯的认知里,从来没有对他曾经有过

    病史的印象。可是,为何,突然之间,他竟单薄地,只剩了一身骨头

    那两块扇骨,棱角分明地在衣衫下凹凸出线型来,看得她在那一步

    生生停在了那里,竟迈不得前去。

    已是九月中旬,槐花的花期已过,都已经枯萎下来,凋零殆尽。

    风过处,枝头的一片青白,几乎都被捋下了,有几瓣落在他肩头,

    没有停住,只是短暂地搭了一下,又落到地上去了。

    落花人独立。这短短五个字,却是凄冷孤清到了极处,遍地青白的

    落花,将他脚下那方地也染成青白色,衬着青白冥灭的天空,泠霜觉

    得,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顷刻间崩塌。或许,那道被她认作铜墙

    铁壁的壁垒,原本只是一个空壳,只需要轻轻一碰,便可不费吹灰之

    力地毁去。

    或许,是仇恨让她蒙蔽了双眼,没有看见,他作为一个帝王所作出

    的努力,没有看见,他作为一个帝王所承受的压力。

    他,本心,也是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的呀……

    可是,他太骄傲,太自负了,他终是不肯相信,自己并不是个适合

    当帝王的人,不肯承认,他的施政方针,并不适合现今的天下……

    昔日,何尝不是冠盖满京华,而今却唯余斯人独憔悴。

    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四个字——时不我与!这叫如此骄傲自负的他

    如何能甘心?

    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夙兴夜寐,永无休止的政治斗争,纵使有比

    干的七窍玲珑心,也有操碎的时候,所以,他才会几年下来,消瘦到

    这般地步?

    “放了他们!”泠霜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口气会突然软弱到如此地

    步,竟像是卑微地乞求施舍,祈求他将沈家人的性命施舍给她。她讨

    厌自己这样的语气。

    “给我一个理由。”袁泠傲幽幽轻转过身来,脸上噙着一抹淡笑,

    那笑却仅止于唇边,眼睛仍旧冷峻。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总给人一

    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当,我求你……”泠霜无力地垂下眼睑,是的,她没有理由。

    “你求我?呵呵……”袁泠傲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兀自笑了几声,

    又道:“你求我,我便要答应吗?”

    是的,她求他,他凭什么一定要答应。

    她恨他的,这一点,她很清楚。她的恨,源自于他施予的无奈和绝

    望。

    就像当年,他假传父皇遗诏,要她母亲殉葬。她明白她母亲的存在

    ,对于他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在舆论上的压力。那些宫闱密事,总是

    捕风捉影地传着,在这宫廷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她

    母亲是个为权力疯狂而执着的女人,她把这种疯狂归结为对爱情的绝

    望之后的衍生和替代品,对权力的野心可以激发一个濒死之人对生存

    的无限渴望,就如一堆烧尽的灰烬,那灰白的底下,只要有一丁点火

    星子,哪怕再微小,那被称作权力的东西也有力量叫这堆灰烬重新燃

    起来,灰白色重新变作热烈无比的火红!熊熊燃烧,炽焰高涨!

    他很了解她的母亲,应该说,他远比她更了解她的母亲,如果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