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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纲亲自从马厩里将段潇鸣的坐骑牵出来,毕恭毕敬地将缰绳交到

    他手中,依旧迟疑道:“大汗,真的不带几个人吗?最近,可不太平

    啊!”

    段潇鸣亲昵地拍拍马头,贴在马耳上,不知说了什么,马儿马上有

    了反应,嘴里‘哧哧……’了两声,马尾一个劲地甩。这匹白鬃马名

    唤‘雪影’,跟他征战沙场多年,他几次遇险,都是它驮着他杀出重

    围,所以,几天不见它,心里就惦念地紧。

    一下一下耐心地用手抚摸它,回头对霍纲笑道:“你呀!什么都好

    ,就是太过谨慎!我不过到后山跑几圈,又不出城,怕什么!”

    “可是……”霍纲还要坚持,正好见妹妹陪着泠霜迎面走来,便噤

    声退到一旁。

    段潇鸣顺着霍纲看去,脸上微微挂起笑意。

    自从泠霜嫁过来以后,依然保持穿汉服的习惯,虽说,女子出嫁从

    夫,这本是不该的,但是段潇鸣从来不会迂腐地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

    ,所以,一直由着她。

    今日,却是第一回见到了她着鄂蒙服饰的样子:大红面的右衽长袍

    ,沿袍襟一溜的叠绣梅花,裙子两边都开衩,脚上亦换下了平时惯穿

    的精致绣鞋,穿了一双鹿皮小矮靴。满头青丝编作四根,一齐盘起,

    拿了一对大银钗扣在脑后。

    看她这一身装束,想必是为了方便骑马特意换的,汉人的罗裙,是

    骑不得马的。

    “看什么!不是要骑马么!”泠霜瞥了他一眼,道。

    “看都看不得么?”段潇鸣一笑,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

    泠霜横他一眼,走到马边,一手抓在马鞍头,一脚踩在他脚面上,

    就要自己上马。她其实并不会骑马,只是见惯了这样上马的姿势,想

    来也不会太难,就照样学样了,可是,实行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

    那么轻松。

    果然,初战败北。要不是段潇鸣手快,及时抓住她的手肘,她这一

    跤,可摔得不轻啊!

    “想学骑马?早说啊!我教你。”段潇鸣哈哈大笑,他倒真没想到

    她会来这么一出,不过,这女人的倔性,他倒还真是挺欣赏的。

    “谁要你帮!放开我!我要自己上来!”泠霜在马背上不住地挣扎

    着要下去,非要再来一次。

    这回段潇鸣没有理睬她,在马脖子上轻拍两下,雪影便如离弦之箭

    ,冲了出去。

    泠霜猝不及防,狼狈地抱住马首,回头狠狠瞪去:“你故意的!”

    段潇鸣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去看她,枉费她瞪得眼酸。

    霍纲兄妹立在原地看他们远去,人影已经不见了,空留一道尘灰。

    “还不死心吗?”霍纲看着妹妹的眼神,终是一叹。

    “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为什么……”小惠看着哥

    哥的眼,茫然地寻求答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霍纲拍拍

    她的肩,接着道:“我会找机会跟他开口,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霍纲已经走远,小惠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早已望不见的影子,暗

    自生恨:“我不服!你除了是袁氏的公主,什么也不是!除去那个身

    份,你还有什么?!”

    是的,除去那个身份,或许,他不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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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沃城因为地理因素需要,选址时选在了沙漠与草原交接的边缘地

    带。这里的风沙虽然不能与沙漠腹地相比,但是依然在风季会刮小的

    沙尘暴。后来,城池建成了,风沙受城的阻挡,不能越过,便一点一

    点沉积了下来。久而久之,竟然积成了一座不小的沙丘。

    泠霜在沙山下仰望段潇鸣口中的‘小沙丘’,粗粗一看,直有百米

    高,着实吃惊不小,偏过头去问他:“这么一座沙山,再过若干年,

    难保不会将城埋了啊!你不担心吗?”

    段潇鸣亦抬头望着沙山,对她笑道:“放心!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

    成害!”

    “为什么?”泠霜不明白。

    “今天是带你来散心的,不是来谈这些的!”段潇鸣自顾自向沙丘

    顶上走去。雪影紧随其后。

    看着并不太高的沙山,爬起来,倒委实不轻松,等到泠霜到山顶的

    时候,段潇鸣正面对夕阳,一个人坐在地上,雪影在一旁,偶尔无聊

    地甩甩尾巴。

    泠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也不向前。她知道,真正需要骑马散心的

    不是她,而是段潇鸣自己!大战在即,他,心绪不宁。

    他二人通身浸沐在如血残阳中,沉默不语,各自思量,只有风,在

    耳边猎猎作响。

    “你叫什么名字?”本以为他今天只会这样静静地坐下去,没想到

    忽然有此一问。

    泠霜初来讶异,而后答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是吗……我没有记住……”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般仔细,

    似乎,她是一个他所未见过的陌生人。

    泠霜沉默不语。

    “当年,晋室已颓,我父曾言,若他朝天下大乱,袁氏必会趁势而

    起,取而代之。后来三分天下的局面已定,我父折戟在凉州城下,临

    终叮嘱我三件事:其一,便是竭终身之力,拿下凉州!凉州乃进取中

    原之要扼,唯有拿下凉州,方能图大业!其二,便是不能称帝,对顾

    袁二氏,亲不得,疏不得。其三……”段潇鸣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抬起脸来看她,刚要继续,便被她抢先道:“其三,便是无论如何

    ,也要娶我为妻!或者说,即使,此举不成,也万不能让我嫁与顾氏

    ,对与不对?”

    段潇鸣侧身背光盘腿坐着,半边侧脸被残阳染得通红,血一般的颜

    色,他抿唇笑了。如此欣赏地看着她。

    泠霜回以一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举目远眺,四处草青黄,沐在

    残照里,猎猎西风下,塞外风光,亦是分外妖娆!

    “江山如画,自古英雄,哪个不折腰?段老将军取天下之志,自是

    在情在理。他曾与我叔父同朝为将,据我所知,二人私交匪浅,可是

    ,终是要刀锋相向。男儿重意气,为了这口气,临死都不瞑目,不甘

    败在叔父手上罢了。不称帝,便有了进退之道,一日不称帝,顾氏与

    袁氏,便会争相来拉拢,更何况,在关键之时,还可以以前朝之名出

    师,何乐而不为?袁氏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我嫁与顾氏,两方联姻

    ,结成秦晋之好,必然联手举兵来犯,所以,即使娶不到我,还有一

    个办法,便是毁了我!”

    泠霜说完了,段潇鸣久久不语。

    “其实,这些,说与不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唯一感兴趣的是,

    你打算要如何毁我?”泠霜蹲下身来,屈膝而坐。

    “如果我说,我打算去抢亲,你信不信呢?”段潇鸣哈哈大笑一阵

    ,忽然敛神无比郑重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