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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潇鸣的身体底子好,虽然受的是内伤,也只躺了大半个月,就

    下床了。倒是泠霜,伤筋动骨,没个三四个月,是休想活动自如了。

    那大半个月里,两个人就像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每天看着太阳从东边的窗子里升起来,再从

    西边的窗子里落下去。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美好地,仿

    佛那一切阻隔真的就消失了一般。

    段潇鸣每天都搂着她,跟她讲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讲鄂蒙各部之间

    的趣闻,逗得泠霜每天靠在她怀里笑。

    侍候泠霜的丫鬟仆妇进进出出给他们送药送饭,对这对主子的诸如

    此类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连在内城最有资历的老妇都感叹,自拉沃建成以来,她便在内院

    侍候段潇鸣的女人,也算经常得见大汗真颜,可是,纵使把这么多年

    他说过的话加起来,怕也没有这半个月说得多呢!

    她已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在这内城里,来来去去,见过多少花

    容月貌的女子,从得宠得势到失宠失势,也是看破世情了的,倒是眼

    前的这位汉妃,小小年纪,竟是天人之相,倒是个有福之人。

    这厢段氏夫妻在香闺里躺着,那厢拉沃城里,可是炸开了锅。

    短短几日,城里的头条消息已经变成了‘一向沉默冷酷的大汗居然

    会讲笑话’!

    第一天,当这个爆炸性消息从酒楼率先传出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惊

    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第二天,说书场就开始了最新的段子‘大汗千里寻妻,汉妃驭夫有

    术’。

    到了第三天,全城的夫妻都开始闹别扭,家家户户都涌现了几乎同

    一个家庭问题——不论是少妇还是老妻,都在抱怨同一件事——为什

    么自家相公就不像大汗那么会疼媳妇?

    于是,段潇鸣在一夜之间,俨然成了标准好相公的典范。

    诸如此类,街头巷议不断。就像这春天的脚步,让人满心愉悦。

    袁泠霜的深闺世界,一如往昔的安静。这些市井流言,自然传不到

    她的耳里。

    段潇鸣一下地走动,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自然如山海漫般压卷而来

    。泠霜记得他第一天去前院处理完事务后回来,一头就栽倒在床上,

    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闷着声音,道:“早知如此,就再装两天病了

    ……”

    泠霜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一时之间竟张大了嘴,

    怔在了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还是段潇鸣吗?

    段潇鸣听不到她说话,便把埋着的脸转过来觑她,见她张了那么大

    的嘴,忽而眼中闪过一丝慧色,一阵低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虚压

    在她身上,轻轻啄了下她的唇瓣,魅惑地笑着:“天气转暖了,张得

    这么大,小心狂蜂浪蝶飞进去!”

    言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吻下去,深情绵长的一吻,道尽半

    世沧桑。

    我段潇鸣这一辈子,杀伐太重,本不敢奢求能有一人真心待我。可

    是,上苍却偏偏让你来到我的生命里。既然让我寻见了你,那,这一

    生一世,我都不会再放手……

    他越吻越深,已经力尽气竭,却依然不肯放开。

    我袁泠霜这一辈子,怎样的悲欢离合不曾见过?本不信这世上有什

    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便是嫁给你,也是为时所迫的一招逃生之机

    。事事皆如此,半点不由人。

    说什么磐石方厚,说什么蒲草如丝,本是一笑置之罢了。不过是拿

    来唬人的玩意。

    可自遇见了你,怕是明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跳了。成佛成魔,都随

    在你左右,上天入地,我都随你去了!这一世,袁泠霜所求,不过是

    一个说法,生死,本非我所看重,福祸,又如何能绊我犹疑?

    便是为了你,负了天下又何妨?!

    四月底的时候,泠霜已经好了很多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人一精

    神,自然就躺不住了。那天听了小丫头们在院子里聊天,说这桃花开

    得多好多好,就把泠霜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情完全地挑拨起来了。

    闹腾了半天,非要到院子里去看不可。之后闹得连段潇鸣也惊动了

    来,倒是心情好得很,非但没有骂她,反倒亲自抱着她出去。

    因为暖榻笨重,门的尺寸又小,不易搬动,就换了张春凳,垫了厚

    厚的锦褥。

    泠霜只有右腿大骨的骨折比较严重,所以还夹着竹板,绑着厚厚的

    绷带,其他地方的竹板已经拆了下来,所以整个人相较于前几天,是

    松快了不少。

    拉沃的气候与江南相比,自然要干燥得多。已是临近五月,仍然如

    江南三月的温度。所以,这里的桃花到现在才开盛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而这里,却是五月桃花开。

    段潇鸣坐着,把她拥在怀里,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始终看着

    那墙角的桃花,那样专注神往,便笑道:“真这么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