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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率部围剿五部,血战三日,剿灭大部分主力,可是各部酋长却

    都逃脱,往凉州城而去!你的叔父,大开城门,迎他们入内。”段潇

    鸣行至床前,与她对视:“曾经,有人说,我倾毕生之力,也破不了

    凉州!”他转动血色的眸,乌黑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脸来,染血的手

    ,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用力之猛,似带了无尽仇恨,道

    :“你说呢?”

    她紧咬着牙关,不置一词。

    “说!为什么不说话!”他猛地使力,将他从床上拉起,带入怀中

    ,单臂扣在她腰间。素白的中衣,贴在甲胄之上,顷刻间,斑斑血迹

    ,混着雨水,在一片素色里开出猩红色的花朵,团团簇簇,漫漫点点

    ,不消时,便倾浸渲染开来了。

    如此妖冶的花儿,这样夺目的色彩,除了这杀戮的血,还有什么可

    以比拟?!

    只可惜,这样的绝丽,还未待开全,便已凋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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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盛怒之下,他的理智

    ,正在慢慢溃散!

    泠霜凛然回视,终于开口:“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所说的,会是你

    想从我口中听到的吗?”

    “记不记得,那天,我说过,我有点喜欢你了?”段潇鸣松开了扼

    住她咽喉的手,让她喘气,接着道:“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

    这个表情,那样的骄傲!”他阴冷一笑,复又换了一张脸孔:“可是

    ,你知道吗?我最恨的,恰恰也是你的这张骄傲的脸!”

    单衣早已湿透,冰冷的甲片隔着衣料,传来最残酷的温度,一点一

    点,渗进血脉里!这才是他!绝情绝爱的大漠苍狼!浑身浴血,立于

    天地!

    “今日,我的副将殒命在凉州城下,他跟了我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段潇鸣凄厉地嘶吼着,用仇恨的目光狰狞地瞪着泠霜:“我真傻

    ,为何要与你说这些!你怎会明白,男人的疆场!刀枪下的尸魂的哀

    嚎,早已被西子湖畔画舫上的丝竹声盖得干干净净!你口口声声说的

    天下,到底是怎样的,你又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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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雷鸣,闪电将帐内一瞬间的雪亮,也让二人更

    加看清彼此的表情。

    泠霜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原来,他是这般痛!

    是啊,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又怎会真的无痛

    ?!

    他对袁氏的恨意由来已久,当年段之昂便是在攻打凉州之时,身中

    羽箭,不治身亡的。而今日,他又失去忠心追随多年的心腹,杀父之

    仇,手足之恨,不共戴天,不是吗?

    “我痛恨你这样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的奴隶!”

    泠霜丝毫不去理会他的咆哮,依旧直挺挺地看着他,身躯已经冰冷

    地没了暖意,可是,却麻木地连颤抖都不会了。

    抬起僵硬的手,探向他腰间,倏忽抽出他的佩剑,寒光明灭,耀了

    二人的眼。

    “你这般恨我,是因为你的剑上,少了我的血吗?!”泠霜冷艳殊

    绝一笑,伸出手握住剑身,拉了开去。

    血肉厮磨剑刃的触感,自剑身传递到他手上,那样深沉的痛楚,无

    声无息,苍钝绵柔。段潇鸣冷冷看她,抿唇不语。

    纤白如玉的手,在他面前摊开,掌心刺目的伤痕,鲜血潺潺流下,

    沿着手腕,往臂下蜿蜒而去拓一道殷红的轨迹。

    他知道,那有多痛!

    他的剑,滴着她的血。

    从今日起,她,便是断掌。

    在中原,女子断掌,是为大凶,克夫克子,终身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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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剑收回鞘中,泠霜双臂交缠,勾上他的脖子。

    唯有一颗沉痛累累的心,方能理解另一颗沉痛累累的心。只有跟你

    一样痛,才能明白你心中的痛!

    拨开雨水嘀嗒的乱发,双手捧起那张脸,轻如蝉翼地吻下去……

    那张脸,血汗交流,尘屑油垢。

    只有极致的恨,才能挑起王者的霸心!将你内心所有的恨都发泄出

    来,用你的剑,指向天下!

    拉下她的手,他狂魅冷笑:“我是一头狼,你不怕吗?!”

    “如果你是狼,那,便让我来做你的狈吧!”

    今夜你这般癫狂,是在怕什么?!你是要在我这里得到保证吗?那

    ,我便把自己给你,这,便是我与你的盟约!

    这个男人,带给她欣喜与痛楚,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止是他豢养的

    女人,更是他的盟友!一起去毁天灭地的盟友!

    她的背,贴在锦绣被褥上,她的身上,压着嗜杀嗜血的男人!

    凤穿牡丹,蝶戏百花,精美绝伦的宫廷刺绣,层层叠叠,绽开在身

    下。

    江南的金丝银线,搔弄着光滑的背脊;

    塞上的铁衣甲片,磨砺着细腻的肌肤。

    染血的单衣被撕毁在一旁,今夜,她要给他一个保证,亦要给自己

    一记鞭策!

    残烛的弱光,映着他油光黝黑的脸,淌下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

    冰肌雪肤之上。

    从不知道,女子之痛,竟到了那般田地!

    那撕裂的一刻,即使下定决心,依然忍不住本能地退却!可是,你

    却不许我后退!迫我睁开眼睛,让我看到你眼中的决绝!

    你执起我痛极紧攥的手,细致地吻着,从拇指到虎口,一根根柔蜜

    地舔吻,直到我甘心松开来,伸出舌尖,对那道已经干涸的血痕,细

    细地舔舐……

    原来,良人,是这般痛楚!非要痛过,才能又这样深的契合,才能

    直达对方的心底,去看他的所思所想!

    这,便是夫妻吗?

    段潇鸣,你说的不错!白骨乱蓬蒿的沙场,是我所未见,那,就请

    你带领我,去看一看男人的世界!

    默默地注视着在自己身上啮啃的男人,泠霜无力地想着,看着眼前

    的烛光渐渐地晕开来,意识一点一点地消退,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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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段潇鸣进帐来,便首先往床上望去,见泠霜依旧闭目躺着,眉心一

    皱,道:“还没醒?”

    小惠对他施了一礼,道:“不过今日已经好些了,没有前两日那么

    烫了。”

    段潇鸣伸手到她额前抚着,果然退了不少热度,遂点点头,又转身

    离去了。

    见他走后,小惠暗自叹气,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既不放心,又

    不肯主动问问病情,既然担心,又何苦匆匆而来,又总不肯多呆片刻

    ,这样的他,真是让人猜不透。

    拧了一条冷帕子,小惠轻轻拭去她满脸的汗。

    想起他回营后第二天一早她进来看到的景象,她也无话可说。看着

    昏厥的袁泠霜满身的青紫,他已多少年没有如此癫狂?

    告知他她的病况后,他只淡淡冷哼:“这样单薄的身子,要来又有

    何用,纵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小惠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那张脸,暗自苦笑一声:若是真的不顾她

    死活了,又何苦天天跑来看?!

    她所认识的他,不是这样的……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变成了这样?!小惠呆呆地望着双

    目紧闭的泠霜,无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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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泠霜本就身子单薄,那一夜先受了寒,又缠绵过度,身子不堪重荷

    ,昏厥过去之后,第二日便开始高烧不退。

    昏迷的三天里,一直意识模糊,混乱地做着遥不可及的梦。

    她梦见幼时的自己,被叔父抱起,跨坐在他脖子上,顶着她去看元

    宵的花灯。西子湖畔,彩灯烁烁,暗香盈盈,湖上悉数是金碧辉煌的

    缙绅家的画舫,那里面,自然少不了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