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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第三天,院试开始紧锣密鼓的报名,其后的上报身家履历,作保等程序,作为经历过童生试的人来说,都很熟悉。

    而院试因着由提督学院主持考试而得名,提督学院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乃是学政。

    自走完程序,锦绣就不在去书院了,书院的先生也说过,依照他的水平,过院试应该没有问题,只看名次前后。

    至于其他几人,除了楚舟,或多或少存在学识上的漏洞,就看到时候够不够幸运了。

    说白了,科考一定程度上,也存在幸运加成因素,只不过实力足够强的人,总有出头的机会。

    三月草长莺飞,天气逐渐变暖,锦绣一行人准备出发去府城。

    这次元老爷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才放心。

    锦绣觉得元老爷年纪大了,少操劳为主,留在家里休养身体最佳,偏元老爷说:“爹在家里也吃不下睡不着,估摸着成绩出来的一两天,心里着急上火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还不如让我跟着呢,至少在眼前看着,爹心里踏实。

    在说府城离这儿也就一天路程,小心一些,不碍事。”

    元夫人本也不放心元老爷身体,元老爷这么一说,反倒是不好反驳了,因为元老爷完全说出了她的心声。

    于是这次府城之行,元老爷也在其中,本以为只有自家老爷子不放心要跟着一起。

    结果到了城外,几方人马一汇合,发现程家伯伯,冯家伯伯,何家伯伯都在,楚舟身边跟着的还是他族中堂叔。

    几家的长辈见面免不了客气几句,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锦绣道:“我还以为只有我爹不放心我和阿文哥呢。”

    冯舒年大喇喇道:“我和我爹说,书院先生的意思,我考不考得过不能确定,让他不要抱太大期望,结果他非得跟着我。

    说什么怕我在外面乱来没人管得住,天地良心,咱们上次府试,长辈没跟着不一样好好地回来了?”

    楚舟无所谓:“我觉得挺好。”

    等马车重新长路后,锦绣周文和元老爷回到自家马车,周文还想拿出书继续看。

    锦绣阻止了:“马车这么晃,不仅效率低下,还容易看花眼。”

    周文有些焦虑:“可我觉得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万一到时候用到了呢?”

    锦绣一看周文这是考前紧张,想了个法子:“要不这样,咱们口述,我随意挑一段文章开始背诵,在某个地方停下,你接着背。

    或者咱们双方随意想个问题让对方按照标准的院试格式来回答,有不完整的地方,咱们一起商量着补充。”

    周文很简单接受了这个提议。

    马车内很快响起了两个背诵的声音,此起彼伏,半躺着休息的元老爷睁眼瞧了一眼,眼里露出笑意。

    为了赶路,大家中午是在马车上休息的,傍晚找了个村庄住宿,众人下马车后,一大半儿拎着衣摆朝无人的地方撒丫子狂奔。

    锦绣看了一个劲儿狂笑,慢吞吞的跟上去。

    舒舒服服的解决完生理问题,冯舒年提上裤子,一脸放松道:“中午喝多了水,我爹还压着我看书,我说想下车休息一下,他老人家都觉得是我在找借口,可憋死我了。”

    程远青撇嘴:“谁让你平时总找借口逃避学习,冯伯伯这样也有你的功劳。”

    回头看周文和锦绣两人边方便,还在笑着讨论学问,程远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即嚷嚷开了:“锦绣,你和周文都不累的吗?我都要被马车给颠吐了,现在还头晕眼花呢!你们竟然还能讨论学问!”

    锦绣整理好衣摆,才慢吞吞指着不远处在淘米烧火的楚舟道:“你没听见吗?楚兄一直在背律法啊!”

    冯舒年和程远青两人顿时感觉不妙,看向唯一还没说话的何烈。

    何烈正在嘘嘘,被两人看的手一抖,差点儿尿裤子上。

    “干,干嘛?”何烈紧张道。

    程远青道:“这一路上你都在干什么?”

    何烈:“和先生讨教功课。”

    看俩人不明白,何烈解释:“是我爹的朋友,学问非常好,刚好和我们一道儿去府城,我就想着和先生多请教请教。”

    成吧,一个晕车,一个被爹逼着看书,程远青和冯舒年两人感觉自闭了。

    晚上众人宿在马车上,夜间寒凉,锦绣三人挤在一起,周文有些兴奋:“宝儿,我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睡呢!你开不开心?”

    锦绣:并不开心。

    锦绣:“别欺负我以前不说话,你就忘了当初对我做的事。”

    锦绣生母绣娘刚去世那阵儿,周文天天晚上哭着喊着要抱着弟弟宝儿一起睡,不让睡就不吃饭,让人头疼了好一阵。

    说什么第一次,骗鬼呢?

    周文被锦绣说的脸一红,窝在被窝不说话了。

    锦绣又检查了一遍身边两人的被子,确定盖好了,才放心的躺下。

    元老爷突然道:“你楚师父这次去府城,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

    锦绣也不惊讶,在他看来,楚师父有钱有闲,性子洒脱,行事随性,不是个会被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困住的人。

    “楚师父是何打算?”

    元老爷摇头:“还不去确定,他要回家先和家里双亲说明他的打算。”

    锦绣懂了,这时候讲究一个父母在不远游,但后面也说了,游必有方。

    如果知道儿子去哪儿,父母也能放心些。

    锦绣道:“楚师父是家里幼子,不用时刻随在爹娘身边侍奉,想来楚师父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就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楚师父在镇子上待了这么些年,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元老爷好笑的摇头:“你楚师父做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才行,他做的都是他乐意做的,要是他心里不乐意,你就是神仙转世,也没法儿让他为你停留。大可不必自责。”

    锦绣缓缓点头。

    周文静静听着,不知不觉间,陷入梦境。

    这次因着有元老爷同行,元老爷没打算住在女儿家。

    何况女婿对女儿做了那种事,两家关系算是彻底撕破脸了,现在女婿一家都被女儿拿捏在手里,甚至这种拿捏,背后都有元老爷撑腰。

    元老爷就更不会愿意看见林家人丑恶的嘴脸了。

    马车一路进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走人越少,最终停在一个安静的院子前。

    元老爷让人上前敲门,从门内走出一个年约四十的黑衫老人,见着元老爷激动的磕头:“小的给老爷少爷请安!您三位可算是来了!小的天天盼,夜夜盼,总算将人给盼来了!”

    元老爷带两个孩子进门,边走边对两人解释道:“去年因着你五姐家的事,爹往府城多跑了几趟,为着方便,托人购置了这做宅子。”

    说到这儿,元老爷忍不住多说两句:“要是以后你们考上秀才,在府城读书也有个住处。”

    锦绣仔细观察,这是个简单的两进宅子,院子不大,收拾的十分整齐,外面的摆设精致讲究,大到假山树木,小到角落的花盆,都能看出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可见这宅子的摆设是上了心的。

    宅子里下人不多,各司其职,明显是□□好的,一眼就能认出元老爷几人,说明是提前打听过的,锦绣还算满意。

    这份满意一直保持下来,锦绣舒舒服服的洗了澡,躺在软绵绵干净的床铺上休息,心里再一次对寿管家调、教下人的能力表示高度认同。

    实在太舒心了。

    等锦绣醒来走到前厅,五姐夏绣正张罗着上菜,元老爷抱着外孙女知秋,两人说悄悄话。

    知秋眼尖,看到小舅舅锦绣,激动地招收:“小舅舅,快来!马上要吃午食了!”

    元老爷笑眯眯的问他:“休息好了?”

    锦绣和姐姐夏绣打了招呼,坐在元老爷身边,点头:“嗯,睡了一觉,整个人都松快了,爹您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元老爷摆手:“人老了觉少。”

    “五姐姐何时来的?怎不让人叫醒我?”锦绣道。

    夏绣看菜上的差不多了:“刚来不久,我一来正好看见咱爹在院子里转悠,爹说你们两也该起了,让我直接摆菜,这不说话间,你就来了。”

    一抬头,周文也揉着眼睛进门。

    看见夏绣和知秋,先惊喜的朝知秋伸出手臂:“来,知秋。舅舅抱!”

    知秋十分给周文面子,哒哒哒的跑进周文怀里。

    周文愉悦的问知秋:“上次舅舅让人给你送的礼物喜欢吗?你还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舅舅,舅舅想办法给你找!”

    周文和锦绣对几个外甥的态度就是这么大方,大方到几个姐姐都眼红的地步。

    知秋软萌萌的告诉周文:“舅舅已经送知秋很多东西了,知秋无以为报,娘说,等知秋学会做针线,亲手给舅舅绣荷包戴!”

    周文一听乐了,握住知秋柔软的小手,心疼道:“做什么荷包?做针线多累人啊!还费眼睛,咱们知秋不用亲手做,以后舅舅送你几个绣娘,咱们家知秋要什么就让绣娘做。”

    过年刚得了一笔分红的周文,说话就是这么霸气,谁让他有钱呢?虽然钱全部在姑父手里,姑父拿着帮他打理,他现在每月和锦绣一样,最多十两零用。

    夏绣酸道:“爹,您看,哪儿有阿文和宝儿这么惯孩子的?这么下去,以后还怎么给知秋找婆家?”

    锦绣不乐意道:“咱家小知秋才四岁呢,说什么找婆家的话?”

    转头对周文怀里的知秋道:“咱们不急啊,大不了以后舅舅养你!”

    夏绣被两个弟弟说的感动又无奈,和元老爷笑看两人逗孩子。

    院试这天,锦绣早早起床洗漱,来到前厅,发现不仅元老爷在这儿,就连昨晚住在这里的夏绣也起来了。

    盯着下人给锦绣和周文上吃食,生怕有一丁点儿差错,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才好安心。

    锦绣看见在元老爷怀里打瞌睡的知秋,心疼的上前准备抱一抱,元老爷躲过去,对锦绣道:“你和阿文去吃朝食,别耽搁了时辰。”

    锦绣摸摸知秋的小脑袋,对元老爷轻声道:“让知秋去睡一会儿吧,看把孩子给困成什么样儿了?”

    知秋迷迷糊糊听见声音,软软糯糯的:“不,知秋不困,知秋要看着小舅舅出门,不困。”

    话没说完脑袋靠在元老爷身上睡过去了。

    锦绣摇摇头,轻手轻脚离开,和周文去旁边吃东西。

    锦绣到的时候,周文已经坐在桌边了,嘴里碎碎念,一看就是考前紧张的毛病又出来了。

    以前锦绣还会想办法让周文放松精神,经过这两年的摸索,锦绣也发现了,周文就是应考超长发挥类型,考前紧张什么的,属于个人习惯。

    紧张紧张就习惯了。

    就着周文的碎碎念,两人简单吃了朝食,未免麻烦,元老爷连水都没敢让喝。

    两人虽然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到底觉得不习惯,还要努力克服。

    吃饱了,两人重整精神,准备出发,元老爷紧张的让两人重新查看考蓝,生怕有什么遗漏。

    其实这个真没什么好检查的,因为院试检查十分严格,考蓝只准装笔墨和食物,但食物在检查时,要被切开看里面有无夹带。

    因着有些差役嫌麻烦,有些会直接上手扳开,说实话,锦绣一想想那差役前一刻还在检查别人鞋子袜子有无夹带,下一刻上手扳自己的食物,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因此他就不带食物了,反正里面也给考生提供吃食。

    元老爷要亲自送两个孩子去考场,锦绣这一路算是领教了元老爷的倔强,知道拦不住,也就随着他了,只让人多准备点炭火,别冻着了。

    锦绣觉得,元老爷看上去比周文还紧张,但他没敢问,他怕一问,元老爷更紧张了,这一把年纪的人,还是少受刺激的好。

    元老爷不放心,在车上反反复复将两人的考蓝检查了好几遍,锦绣不得不提醒他:“爹,我考蓝里就两方砚台,两支毛笔。

    还是寿管家在家亲自盯着人帮忙准备的,您都瞧了好多遍了。”

    周文也看不下去了,后知后觉发现姑父比自己还紧张的事实,瞬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还有些好笑。

    “姑父,院试有规定,砚台要薄,毛笔要镂空,里面有没有东西,一眼就能看透,您瞧瞧,一点儿问题没有!”

    元老爷被两人说的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准备说点儿什么化解尴尬,外面传来车夫的提醒:“老爷,少爷,前面马车过不去了。”

    这情况几人早有预料,因此提前出发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下马车,外面的天色还很黑,考场外的整条街道上,都有灯笼照明。

    元老爷要做什么,锦绣也不阻拦,由着他老人家高兴,于是元老爷心满意足的跟着两个孩子排队,他在旁边陪着说说话。

    元老爷远远地看着前面进去的人,在大门口脱了衣服鞋袜,解开头发,在这种气温下冻的瑟瑟发抖,就心疼的不行,看锦绣两人的眼神十分怜爱。

    索性很快就到了锦绣,锦绣上前先交了自己的考试凭证,一衙役看过没问题,另有衙役上前,接过他的考蓝检查。

    与此同时,锦绣在衙役示意下,解开头发,脱下衣服鞋袜让人抽查全身,另有衙役将脱下的衣服鞋袜拿去检查。

    考场要求不能带一片纸进去,穿的衣服要拆缝的,方便衙役检查,皮衣需要特别注意,不能有面儿,毛毡毯子不能有里,鞋子袜子都要单层,不许夹层的存在,考蓝只许带竹制镂空的,不能带木制,全方位多角度打击夹带。

    等确认无误,锦绣接过衣物快速穿上,从差役手里拿回考试凭证,拎着考蓝边走边艰难的摸黑束发。

    这时候再也没人笑话不成体统了,因为大家都一个样儿。

    甚至有些平时娇生惯养的,表现还不如锦绣呢。

    锦绣就见着自己前面一位仁兄,背影十分熟悉,和头发斗争了好半天,头发都团成结了,最后所幸放弃拯救,直接从衣服上扯下布条,直接松松垮垮在后面敷衍的绑了绑。

    走到跟前,锦绣乐了,这不是时丹阳时兄吗?

    时丹阳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被锦绣看见也不在意,随性的很,用手示意自己的方向。

    锦绣一瞧,两人的方位不同,随即分开。

    院试考两场,前一场为正常,后一场为覆试,每场考试为一天。但考生自进了考场后,在覆试结束前,不得离开考场。

    正场结束后,主考官会重新下发覆试考号,众考生可以趁着寻找自己考号的机会,休息一会儿。

    锦绣找到自己考号后,照例先进行简单的清扫工作,他进来的比较早,周围人不多,比较安静,锦绣将身上的皮衣裹紧,开始闭眼假寐。

    等到锣鼓声响起,锦绣睁开眼睛,走廊里衙役开始下发考卷。

    锦绣接到考卷后,大致扫了一眼,问题不大,遂放心大胆的开始。

    院试规定正场考试,需从“四书”中抽取一道做题,考生按照要求写一篇几百字的文章。还有一道经题和一首五言六韵诗。

    看着不多,但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压力非常大。

    当然这种压力,有些人根本感受不到,比如锦绣。

    先在卷首认真填写自家三代姓名籍贯,然后写上自己姓名籍贯,在心中思索了一会儿,确定了大致方向无误,才下笔。

    等锦绣完善好第一题,一抬头,已经临近中午,走廊开始有差役给考场送吃食,由于院试相较于府试的严格程度,食物只有简单的两个馒头一碗水。

    不管考生需不需要,够不够,都只有这些。

    锦绣吃着硬邦邦的馒头,心里十分怀念今早家里厨子做的那碗葱花面,可真是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