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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整个钟州城最热闹繁华之处,必然是锦泉街。

    此处不仅商铺林立车马密集,更胜在戏院、青楼、赌场鳞次栉比,每至夜幕降临便一派纸醉金迷,酒香妙音在街上游来荡去,四处都是柔声软语的姑娘,叫人连魂儿都丢了七分。

    钟州民间有一首歌谣就是这么唱的:

    锦泉芬,泉锦琛,梦中几度来相温

    一更森,二更深,风缀热炕待娇魂

    三更珍,四更沉,相会锦泉好交春

    五更枕,鸡鸣愤,放罪杜康欲消存

    ……

    “所以若是谁家的男人背着媳妇偷偷来了这锦泉街,那定是打野食来啦!”

    女子巧笑着,吴侬软语不知要酥了多少男人的皮骨,只可惜对面的这个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她用细嫩手指捻起一串翠绿如玉的青提,缓缓递至男人嘴边:“不知公子也是只偷腥的猫么?”

    正说着话,几枚提子忽然滴溜溜滚下来,径直落入女子大敞的薄纱裙之中,凉得她发出一声娇滴滴的惊叫。

    “哎呀呀,”那一直不为所动的玉面公子这才啪地把折扇一收,一双狐狸眼笑得眯起,“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面上一副相当为难的神情,手却已经自然而然地伸了进去:“不如我帮姑娘拿出来吧。”

    珠帘屏风后,两人凑得极近。

    修长手掌从领口没入,抓住两颗调皮的提子,又趁机在对方柔滑平坦的胸部随意揉捏了两把。

    公子转而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云弟,你这胸真是五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原来,这貌美如花的女子竟是男扮女装。

    远望只见他乌发云鬓、香肩半露,一双眼睛仿似六月兰湖,若非实实在在拿手探一把,着实瞧不出真身。

    云沐仍是微微笑着,丝毫不动气,手却也落在公子胯|/间狠掐了一把:“亭昀兄也是呢。”

    外面丝竹缠绵,烛火旖旎,两人又似脖颈相交,若不知情的人路过,还要以为他们是在情意绵绵地互诉衷肠。

    “听说亭昀兄到江口第一日便状如疯狗,在船上嘶吼乱叫。”

    “听闻云弟前日烂醉如泥,在大街上卖唱又卖笑。”

    “听说亭昀兄娇气无比,途中嫌海风吹干了脸不愿行船,足足比皇上规定的贡礼日期还晚了半月。”

    “听闻云弟暴躁不堪,有男人碰一下你的手你便扇了他十个耳刮子,人家正房闹上门来,还叫你折了五两银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肯相让,眼睛都越睁越大,好似牛蛋一般。

    保持姿势互相瞪了好一会,两人才终于双双噗嗤笑出声来。

    章亭昀朗笑着展开折扇在对方微红的面颊旁轻扇两下,眼神慢慢化成水一般的柔和:“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吗?”

    “托你的福。”云沐一笑,将凉却的茶水重新倒满,“我就不客套了,光看你爹专门派你来献贡礼,就知是混得相当不错。这趟来闲云楼歇脚,是为了检查账本?”

    说着,他当真从木桌上锁的抽屉中取出厚厚一本册子:“喏,都在这了。”

    章亭昀没料到他是认真的,便随手翻开看了两页。

    蝇头小楷写得相当漂亮,每页的总账、成本、购领和存盘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章亭昀得意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这一路上问来,果然闲云楼的名号最响。”

    “云老板娘的十二客温泉也有相当功劳。”

    看到云沐的表情,章亭昀不紧不慢地又补上这一句。

    后来两人以茶代酒,聊至半夜云沐才起身准备离去。章亭昀手撑着下颚,忽然从背后懒洋洋地唤了一声:“云沐。”

    那人纤美的身形微微一顿,侧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

    半晌,章亭昀才挥了挥手轻声说:“没事,你早点休息。”

    云沐背对烛光,轮廓柔和。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也是,明日还要赶早进宫呢。”

    他甫一闭合房门,里面的烛灯便被吹灭了,只余廊内一地冰凉的月光。

    云沐垂眼看着自己长长的一道孑影,自言自语般低喃:“竟然已经五年了。”

    前庭还在唱戏,袅袅娜娜,灯火明亮,顺着风隐隐能听到温软的丝竹之声。

    细烟管在木窗沿上轻磕两下,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模糊了云沐的视线。

    五年前,他偷穿家姐的布裙,被做屠夫的父亲又踹又骂地揍进青楼里卖掉,险些叫人玷污了去。

    是章亭昀救下他,且毫不在意他的装扮,还买了好些胭脂水粉,叫他打扮得更漂亮些,他带出去炫耀。

    南梁人人传章太子有龙阳之好,在宫里豢养男宠。他听了只哈哈一笑,将一把象骨折扇摇出花来:“随他们嚼舌。”

    后来有一日,章亭昀忽然认真地问他:“云沐,想不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