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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孔剧烈收缩着,被迫接受大片涌入的光线。一时间,胡翟眼前只有不断闪烁的光斑,根本无法捕捉到任何事物。

    渐渐地,魏鹤铭的面孔清晰起来。他瘦了许多,梳着发冠,唇边噙一抹叫人脊背生寒的笑,神情诡谲又狡猾,眼尾狭长上挑,竟平添几分蛇相。

    胡翟心里微微瑟缩。才短短半年时间,他变得比从前更陌生可怖了。

    与此同时,他也正兀自端详着胡翟,目光锐利,好像恨不能穿透一层衣服和皮肉。

    敬子辰被晾在一旁,忍了又忍,终于冷冷地出口打断:“皇上。”

    魏鹤铭含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仅仅是无足轻重的打量,随意摆手道:“坐。”

    屋内主席桌一张,客席桌一张,没有多余。魏鹤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仅仅对着胡翟勾了一下手指:“过来。”

    敬子辰立在原地,皮笑肉不笑:“皇上是要胡大人以色相待?”

    “没事。”胡翟轻声说着,几步走到魏鹤铭身边,撩起袍子,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他乖巧顺受的样子明显取悦了魏鹤铭。

    魏鹤铭侧脸凑近他,嘴唇几乎已经贴到那柔软雪白的耳垂上,呵出的气仿佛都是森森的,“朕是不是说过……你穿红色最好看?”

    胡翟耳边嗡地一声响,几乎要当场战栗起来。被魏鹤铭当做傀儡娃娃禁锢的那几个月,他无知无觉地任人摆布,衣橱里一水摆满了红绸、红纱、红裙,丝滑而光|裸,像金鱼身上那层细腻泛光的皮,带着媚意的腥气。

    身旁坐着的这个男人,杀人不眨眼,占有欲极强,冷血狠心至极,甚至能眼都不眨地抛弃亲生儿子。体内每一根受过折磨的神经几乎都在疯狂跳跃叫嚣着:离他远点!离他远点!

    可胡翟仅仅是克制着拉开一点距离,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疏离而谦和地笑了笑:“皇上,我们边吃边谈?”

    他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到桌上,逐一打量过那些菜色。

    毕竟是汉盛的君主,即便外出行军,魏鹤铭吃的用的也都不能亏待了,光看那银碟上肥嫩流油的烧鹅和鲜嫩浮脂的鲫鱼就可见一斑。

    胡翟想了想,主动伸筷夹起一块鲫鱼,“我来为皇上去刺吧。”

    “哦?”魏鹤铭右边眉毛微挑,语气中不失嘲讽,“有传闻道花楼女子不惜损了长留的指甲为欢客剥橙,胡大人倒真是能屈能伸。”

    胡翟一点反应也没有,垂着眼睛静静为他处理那块鱼,从上到下,将一根又一根剔透的鱼刺拔出,连细小的边角也没有放过。

    确认没刺之后,他才把那块鱼夹到魏鹤铭盘子里,就像贤妻为夫君所做那般自然。

    即便知道他只是为了逢迎,魏鹤铭仍是微微怔了一下,忍不住回想起有个寒雨凄凄的秋夜,汤面暖热。

    他默了片刻,夹起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大概是早上膳房刚刚凿冰抓的鱼,软滑如豆腐,肉质鲜嫩无比,尚能入口。

    魏鹤铭忍不住暗自喟叹,有多久了?自从来到这里,白日忙于战事,夜不能寐,无论备上多好的食材,他也吃不下几口。

    胡翟见他吃了,又不声不响夹了一块继续去刺,一来二回,大半盘鱼肉都入了魏鹤铭肚腹。

    敬子辰在旁慢悠悠地啜茶,完全没有打扰两人的意思。

    直到桌上的鱼刺都摞了一叠,魏鹤铭才终于出声打断:“行了,谈正事儿吧。”

    他拿锦帕擦过嘴,随意扔到盘子上,像吃饱餍足的老虎终于打起精神准备下一轮捕猎。

    “朕的要求很简单,一换一,厉铁走,你回来。”

    魏鹤铭毫不废话,语气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命令,不留任何斡旋余地。

    胡翟擦净了手,静静掀起眼睫,“若是我们不答应这个条件,皇上要如何?”

    “那朕就先杀了江奕涵这个狼子逆贼,血洗堑北,再把你夺到手。”

    他风淡云轻地谈论着,似乎不过是在讨论一只牛羊牲畜的前路死活,眼中却迸射出残忍的嗜血锋芒。

    两人对视间,暗流涌动。

    一直静静待在旁边的敬子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微微仰起下巴,“既然江山美人都可以到手,那皇上只用胡大人换一个厉将军,岂不是太亏了?”

    “朕可以为了你撤兵,也可以放江奕涵一条生路。”魏鹤铭根本没去理敬子辰,只紧紧盯着胡翟,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只要你回来。”

    他从前想做君子,然而父皇不许,等坐上皇位,又发现无论是庙堂抑或江湖均无道义可言。如今为了胡翟,他当真愿意再做一回那愚蠢的乾乾君子,哪怕被天下人所耻笑也无妨。

    然而对堑北来说,这个交换条件未免太过诱人。

    失去了那八百精锐的铁骑营,他们几乎没有足够力量以抵挡汉盛前赴后继的援军和炮车,踏平玉苏雪原,只是时间问题。

    胡翟感觉自己的手像被冰冷蛇身紧紧缠绕,忍不住难受地挣脱,“……你不会的。”

    魏鹤铭眯了眯眼,“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