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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恭敬答道:“四姑娘已被留在宫中,三姑娘被皇上指了婚,现下已回到家中。”

    三妹也被指婚了?东珊心下一紧,“哦?指给了哪家少爷?”

    “听说是指给了愉郡王。”

    愉郡王?怎的听着如此耳熟?皇家的王爷太多,东珊很容易记混,疑惑的看向蔷儿,蔷儿小声提醒道:

    “就是咱们在西郊放风筝时遇见的那位王爷。”

    原来是那个唤萨喇善为小叔父的少年啊!东珊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记得,此人名唤弘庆。

    皇上居然会为这两人指婚?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尽管东珊觉得不可思议,她也不能改变什么,毕竟赐婚旨意已下,除了遵从,她们别无选择。

    以往日头落山之际,傅恒早已到家,今日暮色四合,星子陆续闪烁着微光,府中各处已然掌灯,仍不见他的身影。

    丫鬟来请示是否上晚膳,东珊只道再等等。

    开春后福灵安便学会了走路,小人儿在嬷嬷的搀扶下迈着小腿跨进门槛,一进来便松开嬷嬷的手,急急的跑至他母亲身边。

    坐于黄花梨木椅上的东珊张开手,含笑相迎,嘱咐他慢一些,“才学会走路,你跑那么快作甚?”

    跟在身后的嬷嬷笑道:“小少爷是觉得走路很新奇,这几日都不让人抱呢!”

    福灵安一瞧见母亲便咯咯地笑着,不停的叫着额娘,先前只会叫娘娘,如今学会了两个字,他便叫个不停,东珊教什么他都乐得去学。

    “乖儿子,叫声阿玛!”

    东珊闻声抬眸,便见傅恒大踏步进屋,笑望着他们母子。

    福灵安已与父亲混熟,再也不排斥他,一见他便挣脱母亲的怀抱,跑至父亲身边,张开手让他抱。

    傅恒欣笑着将儿子抱起来,指了指脸颊,福灵安会意,将小嘴巴凑过去,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傅恒不由感慨,

    “儿子真乖,可比你额娘乖多了!”

    东珊笑嗔他一眼,提醒他屋内有人,不可乱说话。

    傅恒最喜欢听的,便是东珊唤他夫君,儿子叫他阿玛,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实乃老天眷顾。

    抱了会儿儿子,晚膳已备好,傅恒便将儿子放下,这些菜福灵安还不能吃,嬷嬷便将小少爷给抱了出去,不打扰主子们用膳。

    用罢晚膳后,傅恒起身时不自觉的晃了晃肩膀,秋霖想着主子可能累着了,说要替他按捏,东珊正好有话与他说,便打发秋霖出去,她亲自来给傅恒锤捏。

    她的力道稍轻了些,不似秋霖那般手重,力道太轻,不解乏,但傅恒并未说什么,他并不在乎东珊的手法是否精妙,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便觉安心。

    捶背的档口,东珊闲问道:“今日宫中有事?怎的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捏了捏眉心,傅恒疲声道:“监察御史仲永檀向皇上密奏,说兵部尚书鄂善受贿一千两,起初皇上还不信,认为仲永檀污蔑鄂善,后来派人查审,鄂善拒不承认,你猜皇上怎么着,他居然哄着鄂善让他说实话,还说此乃小事一桩,并不严重,主要是得给言官一个交代。只要他肯认罪,皇上就会从轻发落,将责任推给他的家人,说是鄂善的家人背着他受贿,与鄂善无关。

    鄂善信了皇上的话,于是供认不讳。刚一招供,皇上立马翻脸,斥他为一千两而枉顾律法,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东珊心道乾隆还挺精的嘛!堂堂皇帝,居然还给臣子下套!“所以皇上到底怎么处置他的?”

    “收受贿赂,按律当绞,但皇上念在鄂善为官多年,于朝廷有功,遂命其自尽。鄂善一看情势不对,又临时更改口供,说自己没贪污,如此反复,自相矛盾,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下令移交刑部严审。

    今日审出结果,皇上命我带人将鄂善押至养心殿,我得等着皇上审完将再他押回去,这才耽搁了,白白耽误那么久,再审还是维持原判,赐自尽。”

    东珊奇道:“对于贪官来说,一千两不算什么吧?之前不也有贪得更多的吗?也没见赐死啊!”

    “可不是嘛!律法是严,但往往不会真的严格执行,此次皇上之所以重视此事,正是因为年初有桩案子。”

    一听傅恒说有案子,东珊便来了兴致,支着下巴认认真真的听他讲述着。

    且说工部的凿石匠俞君弼因手艺绝佳,攒下万贯家财,但膝下无子。在他去世后,他的女婿和义孙为争夺家产,各自贿赂朝臣,据监察御史仲永檀所奏,军机处的大臣们亲自去给工匠吊唁,迎来送往,连张廷玉也在其内。乾隆认为朝中重臣为工匠吊唁有伤风化,便命鄂善去审查此事。

    鄂善查出此事与顺天府尹张鸣钧和内阁学士许王猷有关,乾隆下令将其治罪,至于涉及军机处官员的,乾隆认定这是子虚乌有之事,只警告官员们不许与富商结交,而后便不了了之。

    查一半却不查了,东珊不禁猜测,“皇上是觉得闹大了没颜面,所以才不予追究吗?”

    此事的真相,傅恒不得而知,军机处官员们个个撇清自己,即便有证据,也早已被毁,加之皇上无心再查,便没了下文,而东珊的猜测与傅恒的想法一致,

    “大抵便是如此吧!处置两三个官员即可,皇上总不能将自己的军机处班子都给罚了。”

    听到此处,东珊更觉怪异,“身在军机处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啊!他们为何愿意给一个工匠吊唁?”

    饮了两口茶,傅恒接着为她解惑,“说到底,还是为一个财字,富商们与官员结交,说出去有面子,而官员们与富商结交,出去消遣有人结账,他们不需要花自个儿一分钱,还能收到许多好处。

    譬如这工匠的女婿就给官员们承诺,只要来吊唁,便能收到一大笔银票,他是想靠这些官员的威慑力去镇压那个义孙,继而霸占他岳父的财产。

    偏偏这银票全在礼部侍郎吴家驹手中,本该由他分发给各官员,但吴家驹提前收到风声,恰逢他要回家守孝,便卷款奔丧去了。其他官员没收到银子,自然也就不承认此事,好巧不巧,躲过一劫。”

    听了半晌,东珊又糊涂了,“那鄂善不是负责查案吗?怎的他也被参了?”

    但听傅恒道:“那些人是被工匠的女婿贿赂,鄂善则是被工匠的义孙贿赂,前脚才刚查办了顺天府尹,紧跟着仲永檀又参了鄂善,皇上如此信任鄂善,鄂善竟也收受贿赂,是以皇上格外愤怒,即便只有一千两,也要置他于死地,以儆效尤!”

    所以鄂善这是撞在了枪口上啊!东珊恍然大悟,暗叹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心情好,朝臣犯再大的罪也能找理由赦免,一旦皇上不高兴了,再小的罪也能置人于死地。

    话说回来,东珊还以为乾隆最近一直忙着选秀看美人呢!未料他选秀之后还要处理朝政,

    “上午赐婚秀女,下午赐死朝臣,当皇帝真够累的。”

    说起芸茹被赐婚一事,傅恒也觉巧合,“今年适龄的皇室子弟有好几位,弘庆和芸茹偏就成了一对儿,却不知到底是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的主意?不是皇上赐婚的吗?难不成愉郡王还能自个儿请旨赐婚?”

    “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向皇上提要求,不过太后那边倒是好说话。”傅恒笑得意味深长,东珊手微顿,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弘庆向太后请求娶芸茹?这不应该啊!他们才见过两回面,弘庆不至于如此用心吧?再者说,我阿玛去得早,家中就剩我哥一个男丁,如今我哥的官职并不高,太后怎么会同意让我妹妹做王爷福晋?”

    桌上摆着切好的凤梨,傅恒拿签子扎了一块,酸酸甜甜,甚是爽口,尝了两三块,他才又接着道:

    “需知选秀不单单只看这一代,还要往上追溯三代,你们的曾祖父乃是宰相明珠,单凭这一点,芸茹足以配得上弘庆。至于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弘庆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我与弘庆并不相熟,得空我找萨喇善打探一下,看此人品行究竟如何。”

    东珊却觉得打听这些并无用处,“即便愉郡王声名再好,若是对芸茹不好,也没用啊!反观萨喇善,他的声名可不怎么样,起初淑媛对他很不看好,后来两人成了亲,萨喇善反倒改邪归正。所以还是得看夫妻二人是否相合,看芸茹的造化。”

    与此同时,躺在帐中的芸茹亦未此事而犯愁,她晓得芸珠并不想入宫,芸珠年纪尚小,活泼开朗,一心想等着落选之后找个好夫婿嫁了,哪料竟被皇上留在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