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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青眉眼如钩月,唇角牵起一丝丝轻弧,俊朗的脸廓上始终保持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我隐隐觉得,他有时像杯鸩酒,危险得让人难以自抑。

    我乍然恍惚了一下,仿佛阙宫不再是阙宫,而是一座孤寒清冷暗无天日的囚笼。没有光,没有自由,四面布满了锁链,与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不由分说俯下腰来,全然不顾我迷茫的表情,把头埋入颈间猫儿似的蹭了蹭:“一时让我跟紫虞说清楚,一时叮嘱我去看她,你怎么回事啊?”

    我没来得及防备,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慌乱之余急急攀住他肩膀才没有摔下去:“你好沉啊,靠在我身上做什么,我可没资格代替紫虞托着你。”

    他恹恹道:“那你松手啊。”

    说罢又蹭了蹭:“我还想生气呢,你倒抓住机会先恼上了,我不是说你没有资格代替她我是说你根本不需要代替她。”

    啊?是这个意思吗?

    我苦巴巴一张脸道:“谁让你刚才那么冷淡,何况紫虞姐姐的确喜欢你,我以她的名义对你说那些话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扶青压着嗓门低吼了一声:“可我介意!”随后又道:“你还记得那盒香粉是用什么制成的吗?”

    我回忆一个念一个:“白芷、白檀、冰片……”

    扶青冷不丁打断道:“是归心莲和紫山茶。”说完在我胳膊上轻拧了一把,带着些许悲戚的腔调,像孩子一样哽咽道:“清秋从前最喜欢紫山茶了。”

    我震惊道:“什么?!”

    扶青甚消沉地与我解释:“清秋喜四时花卉,其中以紫山茶最甚,这些紫虞心里也都是清楚的,所以我才将归心莲与紫山茶制成香粉送去映月楼。”

    他咬唇顿了一顿:“至于憬悟茶,那不过是产自云霁州,茶摊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茶叶而已。清秋曾说,世间痴儿女,每每愁闷便要喝酒,而酒却是伤身又伤心的东西。所谓借酒消愁,不过是世间愁苦之人,为逃避现实所选择的借口而已。但茶不一样,茶能提神醒脑,其时甘时苦的滋味更能憬悟世人。所以,她将茶统称憬悟,凡愁苦者饮之皆为憬悟茶。”

    憬……憬悟?

    原来那俩字儿是这么写的?

    他个头那么高,躬着身子说话倒不嫌累,可我这小身板着实快受不住了:“莲之我所爱,紫山茶之清秋所爱,那盒香粉便是让紫虞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取代清秋。昨日我也已经亲口与她说过了,扶青所爱之人,唯清秋而已。”

    我懵了一下,内里百转千回,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故意把身子往前一倾,我便托着这祖宗爷连连后退,一路退到门板上撞出好大的动静:“都说礼多人不怪,我总不能空着手去映月楼,没由来的就跟她划清界限吧?香粉是敬告,憬悟茶是劝慰,我软硬皆施为了谁啊,不都是为了你昨天的一句话吗?”

    我后背撞得生疼,贴着门板倒抽口凉气,默默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果真你昨天是去和紫虞姐姐划清界限的?”筆趣庫

    他浅嗯一声,气氛有些惆怅,连带我也变得惆怅了:“谁让你突然送香粉给她,也不解释个为什么,我当然会多想啊!”

    扶青极小声极小声地低吟了一句:“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高兴,结果你却急不可耐地把我推去映月楼……”

    我只断断续续听到四个字——

    ‘你……不高兴……’

    诚然,我的确不高兴。

    仇归仇,情分归情分,两者需得分清楚才是。霍相君杀害娘亲,此为不共戴天之大仇,若不以命相讨便枉为人了。可我曾在孟婆那儿逃过一劫,继而又打破了重华布于百香居外的结界,只这两遭若没有玉牌是断然不可能脱身的。何况五年前,扶青四处抓我的时候,霍相君更是二话不说让听书把我藏进了暗室。加之昨晚,他帮忙留下妘妁,桩桩件件早已经累出一笔厚账。即使要报仇,起码先把账赎干净,才能报得心安理得。我不愿欠他,亦不愿他欠我,但求银货两讫早早算清。可昨日我险些以为自己毁掉了他和扶青的感情,心中已然是汗颜无地懊悔难当,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我恻然道:“我的确不大高兴。”

    扶青倏然一滞,总算从我身前退离出去,眼神中一片难以置信地错愕:“你说什么?”

    我好容易松口气,一边揉了揉这酸痛的脖子,一边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确不大高兴。”

    他把话压在喉咙里哑了半晌,手指微微攥成拳头,只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没好气地边揉边道:“哪那么多为什么,你能没由来的送香粉,我就不能没由来的不高兴吗?”

    他甚骄矜地一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笑意,且这抹笑比方才要温柔多了:“你既不高兴,为何要生辽姜的气,又为何让我去映月楼陪紫虞?”筆趣庫

    我严肃而不失礼貌地向他解释:“我不高兴是因为我的确不高兴,这跟生辽姜的气和让你去映月楼都没什么关系。而我之所以生辽姜的气,是因为他在你操劳忙碌的时候,向你告假去陪那个本“应该”由你来陪的人。那么同理,我让你去映月楼,是怕辽姜趁虚而入给你扣一顶大大的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