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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笙轩外有一记鬼祟的人影晃来晃去,从白天晃到晚上,星星都出来了。

    妘妁在我怀间忍无可忍地嚎了一句:“嫂嫂,你晃悠老半天了,那个人到底来不来啊?”说完呆愣了一下,忙又自打嘴巴,改口道:“喊错了喊错了,是宫主夫人。”

    我亦忍无可忍:“你不要再喊我嫂嫂,也不要再喊我宫主夫人了,我芳龄十五待字闺中还没嫁人呢!”

    妘妁道:“好的嫂嫂。”又道:“好的宫主夫人。”复又道:“你找的那个人到底来不来啊,再这么晃悠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我背靠墙根:“那个人不知道我要来。”

    她险些自己把自己呛住:“那你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啊?!”

    这里面是我的杀母仇人,是我做梦都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是我五年来不曾给过一次好脸的人,是我十岁之前认作比亲哥哥还亲的人。仇恨心和自尊心使我不得不晃悠下去,哪怕芍漪可能急得四处找我,哪怕妘妁的娘亲危在旦夕……

    娘亲。

    百笙轩外的高大古槐还和五年前一样,枝繁叶茂,苍翠欲滴。稍有不同的是,我不必再爬树了。

    趁四下无人,我纵身跃上院墙,再借着月光翻入门庭。

    原以为变作侍女可在遭人盘问时搪塞过去,却不想我连被盘问的机会都没有。整座百笙轩安静得出奇,不见守卫也不见丫鬟,像空置了一样。从假山到回廊,从鬼鬼祟祟到大摇大摆,一路走下来我觉得自己在闯空门。

    我凭记忆很轻松地走到霍相君房门口,屋里没什么动静,却烛火微亮。妘妁小声道:“翻墙就能进,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我像木桩子一样呆杵在门外:“五年前就这样了。”

    妘妁惊叹道:“我逃出来时就在想,若行云居布上结界的话,那个叫做辽姜的还能让我给跑掉吗?谁料碧滢小筑也没有结界,现下到了这儿还是没有结界。嫂嫂,宫主夫人,你们魔界的人都不爱设结界啊?”

    我闷闷道:“有实力的人不需要结界。”

    譬如在缥缈宫,重华就没设结界,所以被我踩着两块砖闯空门了。譬如在听风阁,司徒星也没设结界,所以被流婳领着皇帝老子杀了个措手不及。譬如在阙宫,皇帝老子同样没设结界,所以被司徒星变作蚊子混进去与我串了个供。事实证明,虽然强者不需要结界,但也不能太过于骄矜自满。时刻保持谦卑,是个好习惯。

    她崇拜道:“这么说你也很有实力咯?”

    我无比尴尬地咬牙:“能被有实力的人罩着姑且也算作实力的一种吧。”

    妘妁回忆道:“你说的可是晌午牵着你出来的那位魔君?”后又真诚地发问:“那时你唤他扶青哥哥,我却晓得魔君并无兄弟姊妹,既非血缘至亲他为何要罩着你啊?”

    我再一次无比尴尬地咬牙:“他是魔君,爱罩着谁就罩着谁,爱上哪找谁就上哪找谁,我一个黄毛丫头如何知道那么多去?”

    她沉默了:“…………”

    而后甚迷茫地道:“嫂嫂,宫主夫人,你好像有点儿不太开心啊?”

    我回答生硬且没什么表情:“有么?你的错觉罢。”

    说罢,我嘁了嘁,胳膊一拂转身要走。妘妁急急喊住:“诶诶诶,不是来找人吗,怎么门都没进就要走啊?

    我已踏出两步,闻声一顿,闷哼道:“从进百笙轩开始,别说活人连个鬼影都没有,若他真在里头不等我们讲话就该听见脚步声了。诚然今夜白跑一趟,还是早早回去休息为好,否则咱俩干杵在这儿吹冷风么?”

    嘎吱~

    “暮暮。”

    我才把话说完,且将将跨出一步,背后便伴随开门的动静传来一声轻唤。妘妁这会儿出奇的安静,我却盼她聒噪起来,至少不那么尴尬。

    霍相君温声细语:“你找我?”

    我顿在原地捏了捏拳头,一张口,不轻不淡:“原来你在啊。”

    听脚步声,他在一点一点靠近,并最终止步于我身后一拳之隔的位

    置:“我在等你敲门,既然等不到的话,那就只好自己出来了。”

    我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是有求于他才来的,切不可莽撞不可冒失不可无礼。便转过身,埋着脑袋盯住他下衣摆:“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他清浅地笑了笑:“想必是不能让主上知道的事,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

    咦,这酸味。

    我依旧埋着脑袋,拿出饰盒递上他跟前,还没说话便听妘妁杀猪似的惨叫:“嫂嫂,宫主夫人,咱还是走吧,我不要待在这儿!”

    “为什……”讲话时,我下意识抬高脖子,却与霍相君深幽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便将视线挪向别处,续着前两个字,不自在道,“为什么不要待在这儿?”

    妘妁结巴道:“我……我……我怕鸟!”

    鸟?

    夜深人静哪来的鸟?

    我左右环顾了一周,复又盯向饰盒,敦敦道:“毛茸茸的鸟儿捧在手里多可爱啊,它们又会唱歌又会逗你开心,还能捉虫子。再说,我房里就搁着一只呢,出来前也没见你有多害怕啊?”

    妘妁:“…………”

    霍相君接过饰盒托在手里,眉毛挑了一挑,幽幽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