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江涛说:“大伯!我听得说,今年杀猪要拿割头税。”

    朱老星问:“又出了猪税?拿多少?”

    江涛说:“一块七毛钱,一副猪鬃猪毛和猪尾巴大肠头。”

    朱老星扳起指头算着:“一块七毛钱。一副猪鬃猪毛,也值个两块钱。再加上猪尾巴大肠头,按一斤肉算,也值个两三毛。”他撅起厚嘴唇,点着门楼头,说:“这税可不轻啊!”

    江涛又走到朱老星跟前,说:“你猜这猪税是谁包的?”

    朱老星问:“是谁?”

    江涛说:“就是咱那老对头。”

    朱老星睁起两只大眼睛,又问:“谁?”

    江涛说:“老对头,还有谁?”

    朱老星眨巴了眨巴眼睛,问:“冯老兰?”

    江涛说:“唔,就是他!我才和忠大伯商量了,咱们要反对割头税,打倒冯老兰,你说怎么样?”

    当江涛和朱老星说着话的时候,庆儿娘在背后头悄悄听着。听说又要打倒冯老兰,就瞪出眼珠子开了腔:“干吗?又要打官司?打官司打得成了穷光蛋,又要打官司!”光说,她还不解气,伸出手指头戳着朱老星的天灵盖。

    大贵一看就笑了。朱老星也笑花了眼睛,唔唔哝哝地说:“她是这个脾气,三句话不对头就开腔,不兴小声儿说话?”

    庆儿娘说:“我叫你气的!天生的庄稼脑袋瓜子,窝着脖子活着吧,光想充好汉。还反对这个,反对那个的,谁也反对不了,返回头来把自格儿反对了!”

    朱老星支支吾吾地说:“那还不要紧,到后来才算老帐。”江涛说:“大伯说的对。忠大伯说,‘出水才看两腿泥。’

    咱朱家门里穷倒是真的,可也志气了几辈子!”

    说到这儿,朱老星猛地站起来,气愤愤地说:“***欺侮了咱几辈子,咱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停了一刻又问:

    “可不知道是谁的领导?”

    大贵指了指说:“就是咱江涛兄弟。”

    朱老星笑了说:“行呀,咱跟着走吧!”说到这里,他又犯了思索,说:“咱就是跟着走走!”

    江涛和大贵,从朱老星家里走出来,又去找伍老拔,想问问河南里“秋收运动”是怎么闹起来的。出了东街口,走上千里堤。天气晴朗,没有云彩也没有风。乌鸦在大杨树上,啄着雪花,又成群地飞起来,咶咶地叫着。他们顺着千里堤往东去。

    伍老拔家庄户,老年间本来在河南里,由于河流滚动,宅院坍进河里。滹沱河往南一滚,他家的宅基,又滚到河北里,正好滚在千里堤上。伍老拔他爹,就在这河堤上盖起两间土坯小房。现在桃李树成林了,大杨树也有一搂粗。在院子周围,栽上榆树和柳树,编起树枝当围墙,中间安个木栅栏。江涛和大贵一进木栅栏,有一只小狗从院子里跑出来,汪汪地叫着。大贵连忙吓住它:“呆住!呆住!”

    伍老拔听得有人进来,等不得放下家伙,右手拿着斧子,左手拿着凿子走出来,他的两个大小子也跟出来。大的叫小顺,十七岁了,二的叫小囤,也有十二三岁了。小囤走过去,用两条腿把小狗脖子夹在腿裆里。

    伍老拔问:“谁?”

    朱大贵说:“你一看就认得,是运涛他兄弟,江涛来了。”

    伍老拔楞住,仔细瞧了瞧,笑哈哈地说:“原来是江涛,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过去人儿小,身上老是土土浆浆。这咱晚人长大了,浑身上下没个土尘儿。”

    江涛笑着问:“老拔叔!你回家过年来了?”

    伍老拔说:“做长活,一年忙四季,就是盼个年呗。”

    说着话,伍老拔把他们领到做木作活的小屋子里。拍拍手说:“哈哈!江涛,你上了洋学堂,也算咱老鸹群里出了凤凰啊!”又笑哈哈地说:“忙来坐坐。”叫江涛和大贵坐在做木作活的板凳上。又对小囤说:“去,烧壶水来,叫江涛喝。”

    江涛看了看他的木作家具,问:“你这是做什么?”

    伍老拔说:“咳,甭提了。自从那年把官司打输了,我到河南里去作活。把地都去完了,只得靠着耍手艺吃饭。年下才回来,做点小家具什么的,求个过年的法儿。这日子怎么也得过呀!”

    江涛说:“咱那场官司,输得惨哪!”

    伍老拔说:“一直打了三年哪!上城下县,那时也没离开我。”他抬起头看了看大贵,又红了脸哈哈笑了。

    江涛看小顺用推刨刨着一条木棍,他问:“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