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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衣领上油腻腻,胡子长了满下巴。脖子上黑黑的,也说不清是胡子还是泥垢。

    运涛问:“你坐了官儿?”

    冯大狗伸出大拇指头,笑笑说:“不敢说大话,当上一名小小的亲兵。俺旅长喝茶、吃饭、睡觉,都得叫我管着!”

    运涛从上到下看了看,心上想起大贵的事,心想:也许他能帮帮忙。他说:“咱弟兄们轻易不见了,走吧,到俺家去坐坐。”

    冯大狗看准了运涛的意思,不言不语跟着运涛走回来。一过苇塘,忠大伯在门口站着,看见运涛后头跟着个当兵的,心里很是腻歪,他想:“这年头!躲还躲不及,又招惹这个人们干吗?”当运涛走近了,介绍说是本村的熟人,才搓着手走上去说:“咱好象还没见过面,家里坐坐吧!”

    冯大狗弯了一下腰,所答非所问:“老是做个庄稼活,成年价土土浆浆,一大家子人,饭都吃不饱,衣裳也穿不上。洋枪一背,什么都有了!”

    冯大狗笑笑嘻嘻,走进忠大伯家里。一进门忠大伯就喊:“快擦擦桌子,烧壶茶!”朱老明、严志和,听说来了客人,走到阶台上,把冯大狗迎进去。忠大伯用袖子掸了炕沿上的土,请冯大狗坐下。说了一会话,贵他娘拎上茶来,忠大伯用手巾擦了茶碗,给冯大狗斟上茶,说:“一人高升,众人得济。

    你一个人挣钱,一大家子人不受急窄了。”

    冯大狗听了,扬扬得意地说:“我请假回家来看望,还想把家眷带出去享福,给我老爹老娘买身小羔皮袄穿上。听旅长的话口儿,不久我就要下连当连长了。”

    忠大伯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他不象个起眼的人物。可是大火烧着眉毛,只好把死马当活马治,立刻请他喝酒吃饭。吃着饭,冯大狗见屋里大人孩子这么多人,他问:“你家出了什么事情?”

    忠大伯跨上炕沿,让酒让饭,把大贵的事情说了。冯大狗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醉醺醺的,摇头摆脑说:“这个好说,用不着上愁。”

    忠大伯笑笑说:“你想推一下子横车?”

    运涛也向前说:“忠大伯他们才打关东回来,大贵兄弟又碰上这倒霉的事,请你帮帮忙吧!”

    冯大狗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熟肉放边嘴里,边嚼着伸开长脖子咽下去,说:“这个好说,四指长的小帖儿就办了事了!”伸手摸进衣袋,掏摸了半天,说,“嗯,名片子没带着。”

    忠大伯说:“叫运涛上你家里去拿。”

    冯大狗又说没带回来,运涛赶快跑到大街上去买了白纸片来,找了笔砚,开始写名片。运涛磨好了墨,蘸好了笔,问:

    “写上‘冯大狗’?”

    冯大狗连忙摇摇手,说:“不,不,我有了官讳,叫‘冯富贵’。”

    运涛在白片上工工正正写上“冯富贵”三个字。端相了半天,又问:“什么官衔?”

    一问官衔,冯大狗又楞住了,张嘴就说:“四十八师,三十八旅,二十八团,第八营,上尉连长吧!”

    运涛一边写着,就觉得奇怪,怎么都带着个“八”字?冯大狗吃着饭,看见江涛睁着两只明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就问:“这个兄弟好精神……”运涛说:“是俺兄弟……”又说:“还得请你劳驾走一趟。”冯大狗把手掌向上一伸,说:“用不着!”

    运涛只好拿上“冯富贵”的名片,走到学堂里。招兵的一听,是一位连长来说情,立刻去找冯老兰,运涛跟在后头听着。冯老兰拿起名片一看,睁开大眼睛瞪了运涛一眼,说:“什么冯富贵?是冯大狗,包上皮儿养不活的家伙!”啪地一下子,把片子抛在地上,用脚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