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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有话与你说。”

    崔子笙并不意外弟弟的到来,他们之间的确需要好好地谈一谈。他把案前的书卷稍作整理,把崔子箫迎进里间坐下。

    “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少喝些酒。来,喝杯热茶。”崔子笙泡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崔子箫手里握着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问:“哥哥,你接下来是何打算?”

    “现在还摸不清齐王的态度,只能静观其变了。”

    “李尚书那边?”

    “他是个聪明人,进门不宣旨,只顾探我的口风,我自然是不能让他失望的。只是这人太过狡猾,他平日在宫中虽不得宠信,但借着前朝元老的名头,也能荫蔽后嗣,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他此番冒险前来,我们必要探清他的实情。”

    崔子箫赞同说:“李尚书为人隐忍,在朝中无甚树敌,我也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何猫腻。”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暂居在府里,我们小心一些便是了。这次我给齐王回信,信中说起父母亲在庆州被齐王密谋杀害一事。”崔子笙小心地看了一眼崔子箫,发现他的眉头微蹙,继续道:“他定会在此事上做文章,我们只要一口咬定崔家绝无逆反之心便可。齐王越急越会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地出兵。”

    崔子箫的眼神有些暗淡,微微道:“哥哥的计谋果然深远。”

    崔子笙握住崔子箫的手,说:“我知道你不能释怀庆州之事,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了父母亲的期许才好。”

    他现在需要支持,特别是崔子箫的支持。

    许久,崔子箫才缓缓地抬起头,他看向崔子笙的眼里饱含复杂之情。他问:“哥哥,你还在怪父亲当年把你送去母舅家吗?”

    崔子笙一愣,侧过脸看向另一边,语气有些慌乱,说:“没有这样的事。”

    “我知道的,哥哥,你一直在怪父亲。当年,我也怪父亲,为何就把你送走,而且一走就是五年。但是后来,某一日经过母亲房前时,碰巧听见父亲在里面和母亲争执,他们为了你的婚事争执。你想娶上官绾,可是母亲看不上上官大人的四品官儿,父亲却说由着你的喜好。这不像是父亲的作风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父亲当年送走你是迫不得已之举。”

    过去的事情如同陈年的伤疤,撕开必定是又一次的鲜血淋漓。

    崔子笙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听下去,他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我要提。”崔子箫不容许他有半点退缩,他急得带着哭腔说:“当年你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治,父亲母亲特去白云观请来一名道士。那道士说你有弑帝杀父之相,坚决不肯救你。所幸后来,你慢慢地好了。父亲母亲却一直为了这一句话,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父亲是开国的功臣,他和先帝有过命情谊,他的儿子有此面相对他该是怎样的打击。所以,他们才把你送去了母舅家里。”

    崔子笙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站起来背对崔子箫,不让他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那日偷听的时候,就已经被父亲发现了,他叮嘱我此事万不可告诉旁人,就连你也不许。可怜父亲为了大齐倾尽所有,如今却客死异乡。”

    “好了,你别再说了。”几乎是呵斥一般的话语从崔子笙的嘴里说出,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崔子笙稳了稳自己的语气,说:“先让我冷静一番,你先回去吧。”

    崔子箫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哥哥落寞的背影又不忍心开口。他叹了口气,走出房门,悄悄地把门带上。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寒,肃杀的风在屋外肆意地吹刮大地,像是要掀起什么才肯罢休。

    崔子笙跌坐在书桌前,他双手在桌上的翻找着一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书籍,越是找不到越是要找,直到最后把书桌搅得混乱不堪。他撒气地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尽,仿佛这些笔墨纸砚全是他心头上的祸根,只要都打碎了,他的心定能再次平静。

    后来,他放弃地靠在椅子上。他从书桌的一个秘密小抽屉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紫玉环。这是一枚通身发紫的玉环,崔子箫也有一枚,他经常佩戴在腰间。这两枚玉环本是一对,是先帝赏给崔父,崔父又送与他们兄弟二人的。

    如果说崔子箫的玉环紫中泛白,不属上品,那么崔子笙的这枚玉环,则能称为上上品。

    父亲把这枚最好的玉环赠予自己,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对自己的期望和厚爱。崔子笙双眼失神地猜想着。

    原来,一直以来,是他低着头不敢回应,是他亲手将渴望的爱拒于千里之外。

    是他,让自己过得如此孤独。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他才看清了父母的心,为什么偏偏是无法挽回的时候。

    父亲在世时,是父亲充满了愧疚,现如今他已经离去,却换来了自己一辈子的不安与自责。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还能保留他内心仅剩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