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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妙。

    杜蔓枝想,她是能通灵,又不是能治百病。

    颜小姐的生母是难产死的,血崩,别说是古代这么差的医疗条件了,放在现代医院都难办。

    而且梦境里这么浓的鬼气,八成在某处藏着一个大家伙,有没有可能,就是颜夫人死后化成的厉鬼?

    她直截了当:“你在这个梦境里的执念是什么?是不是怕你娘和弟弟死?”

    颜小姐略微迟疑,应了一声嗯。

    “产房在哪边,我去看看。”

    如果是颜夫人的鬼魂在那边,她作为颜小姐,就是绝对安全的。

    当她顺着指示跑进那个院子,颜夫人的尸体刚被抬出来。

    骤然一股狂风掀开白布,露出女人涨得发紫的脸。

    颜夫人紧抱着一个颅骨变形的男婴,母子俩的尸体连在一起,大概分不开了,男婴开花的后脑勺正对着大门口。

    情状过于惨烈,杜蔓枝看着都有点不适。

    转念一想,假如颜小姐亲眼目睹这一幕,也许这就是她恐惧的源头?

    杜蔓枝朝那边跑去,血迹蜿蜒到鞋底,在青砖上留下两排残缺的脚印,一个个印记好似缺了半边脑袋的骷髅骨。

    男婴靠在母亲怀里,柔软的头骨被摔得变形,血迹和浆液沿着骨骼边缘描出纹路,如同对凶手的无声控诉。

    “娘!弟弟!”

    颜小姐的惨叫声突然炸裂整个识海,杜蔓枝猝不及防,脚底一滑!

    一眨眼功夫,她竟然又回到了最初那间小屋!

    什么玩意?还带重置的?

    为什么回到初始状态,她哪里做得不对?

    是不该靠近尸体?

    还是……

    想到那声惨叫,杜蔓枝真的烦了这个拖后腿的:“你听好了,待会如果我不叫你,你别睁眼,也不许说话!”

    她索性把威胁摆上台面。

    “大不了我们一起困在梦里!等你阳寿耗尽,阴差来勾你的魂,肯定会顺道解救我出去。

    “我是为了救你才落到这地步,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阴差助我另找一具身体还阳,可是你害我一条命,死后必定受苦!

    “我不怕在这耗时间,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这一次,杜蔓枝跑出了跟死神抢命的气势。

    然而当她跑到产房外,明明时间比上次缩短很多,尸体依然在她停步的那一瞬间抬出来。

    “……”

    不信邪了,再来!

    杜蔓枝像一颗炮弹撞向抬尸体的仆妇,狠狠摔倒在颜夫人身边。

    在她们的尖叫声中,轮回重置!

    第三次,她二话不说就跑。

    风吹开白布,角度和幅度都和前两次一模一样,树叶的哗哗声好像在嘲笑她做了无用功。

    到了这时她不得不承认,颜夫人母子的死,在梦境里是必然发生的。

    这次没靠近。

    任由仆妇们把尸体抬走,她找了个杂物间躲着,安静思考。

    那个婴儿和正常男婴一样健壮,可他尾椎底下有一条肉乎乎的尾巴,长度直抵小腿肚。

    封建时代,谁家都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怪胎,越是高官贵族,对名声就越看重。

    她问颜小姐:“谁摔死了你弟弟?”

    “是老夫人,他的亲祖母。”

    颜小姐是长房嫡女,那同样是她的亲祖母。她选择用老夫人这个称呼,可见恨透了摔死弟弟的凶手。

    杜蔓枝又问:“她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颜家声誉?”

    “不止,这就是她自己造的孽!她不敢让祖父知道,谎称弟弟生下来就是死婴,还说我母亲难产是因为身体太弱。”

    “为什么是她造的孽,她做了什么?”

    颜小姐含恨道:“她气恼我母亲生不出嫡长孙,不知道给她灌了多少汤药,那么多从民间找来的偏方,是她把弟弟吃坏的!”

    杜蔓枝拧眉,她想起类似的事了。

    上世纪有一伙骗子到处兜售转胎丸,承诺不生男孩当场退款。

    原理是在孕晚期把大量雄激素注入产妇体内,生出的婴儿就有概率呈现出男孩的身体特征。

    这种药造就了大批的两性畸形婴儿,等那些家庭意识到自家孩子是假的男婴,骗子早就拿钱跑路了。

    老夫人一心让儿媳怀孕生子,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却是这样……那条尾巴就像一记巴掌,扇在她的老脸上。

    心虚气恼之下,她当场摔死男婴,还想掩盖罪证。

    再说颜夫人。

    杜蔓枝看见她瘦得几乎脱相,体弱应该是真的,而且那是一个体格结实还多了条尾巴的婴儿,生产难度加倍。

    辛苦生下的孩子被当场摔死,剧烈刺激促使她大出血,至死没能和女儿好好告别。

    ……

    杜蔓枝不知该评价什么。

    “那……你父亲呢?”

    提到他,颜小姐一点也不伤心:“病逝了,弟弟是遗腹子。”

    “你祖父,颜老太傅,他也不管吗?”

    “祖父南下督学负责科举事宜,不在京中,此时府里是老夫人独大。”

    杜蔓枝还是觉得不对,那些人抬尸体的时候根本不合丧葬礼仪。

    “你母亲的娘家也不来人吗?”

    “母亲出嫁时也是名门之后,后来外祖获罪,满门抄斩。外嫁女虽得幸免,可是再无人能为母亲出头。”

    “……”

    杜蔓枝心里堵得慌。

    她知道父系社会的女人地位不高。

    以前知道她们苦,是通过书本和影像资料了解到的。

    婚嫁生产是她们避不开的坎,生个孩子就像去了一次鬼门关,有的人平安度过,有的就撒手人寰。

    之前认识的牛家媳妇,丁翠云,她倒是把独子昌儿养到那么大,可是中了隔壁木匠的压胜术,儿子没了,她差点没挺过来。

    生而不养,生而养之,左右都是受苦。

    当杜蔓枝处在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从少数几个女人身上,她已经看见了无数个被迫害的女人的缩影。

    她忽然想为那么多女性同胞做点什么。

    因为她享受过现代女性的种种福利,还幸运地死而复生,享受着第二条命,她有点见不得别人在苦难里熬油。

    该从哪下手呢?

    还没等她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梦境里的时间线加快了。

    她用颜小姐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大病。

    没有哪个正经主子来看过一眼,只有几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轮流照顾。

    老夫人不肯拨几个靠谱的嬷嬷过来。

    因为她听说颜夫人出嫁前有个青梅竹马,怀疑孙女不是颜家的种。

    杜蔓枝:我tui!

    闭门养病。

    呵,病没好,她人都快饿死了!

    好在时间线再次提速。

    颜老太傅提前回京。

    那一天,杜蔓枝注意到万里血色长空第一次露出一线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