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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准备在这个角落待多久,马格努斯。”佩图拉博双臂交叠抱于胸前。从后方照来的阳光在孩童身躯的脚下拉出一道成人般高大的阴影。

    马格努斯坐在桌边,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放下,他的轻柔动作中藏着一种活力的消退。

    佩图拉博抬头看着他的兄弟。

    他曾佩戴的金蓝饰品全部不见踪影,茂密红发分别编成三股长辫后再以一根棕色布绳潦草扎紧,往常的红润面色如今只留彷徨的迟疑。

    “我……”第十五个基因原体吸了口气,“我还能出去做什么呢?”

    他粗大的手指指腹擦过手中书籍烫金的边缘,就像抚摸着一件微缩的玩具:“我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听。我和他们说了好多遍以太中隐藏的险恶陷阱,他们反过来说……”

    马格努斯的话语从他嘴边滑落回喉咙深处。

    “说什么?”佩图拉博问。

    “说我遭到了你们的欺骗。”马格努斯很快地将这几个词说完,就像生怕它们粘在自己嘴上,“但我知道不是。你是我的兄弟,我感受得到我们永远可以互相信任。”

    赤红巨人忧郁的眼中蒙着一层恳求。佩图拉博脸色分毫不改。

    先前莫尔斯将马格努斯从亚空间带回时,他承认兄弟的泪水软化了他的心肠和意志,但马格努斯近日来的颓废却无法不让佩图拉博心生烦闷。

    “漫长历史中并不缺乏兄弟嫌隙留下的罪行,马格努斯。基因和血脉不是信任彼此的理由,伱选择相信我们,就像选择相信浩瀚洋一样草率。”佩图拉博以警告的语气厉声说。

    “可是你们难道不可信任吗?”马格努斯低声说。

    “证明它。”佩图拉博说道,“告诉我你相信我们的理由。”

    马格努斯赤红的庞大身躯仿若渐熄的暗淡之火,在佩图拉博的冷语中战栗,他扭过头,不再直视兄弟的双眼。

    “没有。”他说。

    “这就是一名智者的回答?”佩图拉博步步紧逼,马格努斯虽居高临下,却只觉得自己变得渺小。

    当佩图拉博靠得足够近,年轻巨人终于因为对方的冒犯而回想起一丝保护自己尊严的恼怒。他已经如此在佩图拉博眼前展现出屈服,为何佩图拉博仍要威逼他?

    “那我还能相信谁?”他忽而转回头,双眼如灼灼的深绿幽火,令佩图拉博想起冬季奥林匹亚远山深处的苍冷树木,“我难道要去相信其他灵能的使用者吗?”

    “你自己。”佩图拉博毫不犹豫地说。“你的自傲呢,马格努斯?”

    “我不是自傲!”

    “谁逼迫你相信灵能了!”佩图拉博质问。“谁又逼迫你放弃了!你自顾自做着选择,他人劝告你一概不听,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自傲?”

    这句话如钻石的刻刀,轻易刺穿了马格努斯的外壳。他挣扎背后深藏的无言虚弱暴露在外,以无法吐出一个反驳之词的颤抖的双唇作为具现。

    巨人将脸颊埋在宽阔的两只手掌当中,摆放得太靠近桌边的书籍被他的手肘打到地面,他索性将小臂在空出的桌面上交叠摆放,半个人趴在桌上,以手臂组成的方框遮挡流泪的面容。

    佩图拉博帮他捡起掉落的书。这是一本诗集,是当时在提兹卡大图书馆中莫尔斯抽出的那一本。他依然记得当时马格努斯高兴地接下莫尔斯的句子,带着小小的欢喜炫耀他所掌握的知识的美感。

    “想想吧/她在我们不留神的时候施与/而又千娇百媚地尽情施与/越给越使人渴求。”

    他的记忆力帮助他轻松地翻回当时几人轮流念诵的那一页,并复述了马格努斯的选段。如今他回顾那日的情形,恍然明白莫尔斯为他们各自选定的句段中深藏的评判。

    马格努斯听见了佩图拉博的诵读,他埋在双臂间的脑袋转了转,让束起的红发从脊背的一侧随之滑到另一边。

    从后脑勺与桌面组成的半封闭空间里传出闷闷的嗓音:“莫尔斯想指代的是亚空间的骗局,对吗?”

    “而我们都没有听出来。”佩图拉博将注意力继续放在诗集中,以免自己的心被马格努斯带着鼻音的细弱话语软化。“不过你为何要从图书馆取出这本书?”

    “我,我昨天去了一次大图书馆。”马格努斯痛苦地说,“我想看看有哪些物品需要被销毁。”

    “你听起来冷静了不少,马格努斯。”佩图拉博说,“至少你没有想把整个图书馆烧了,就像烧掉你的上一个房间一样。”

    “我……我当时……”

    “放弃了你的理性思维,想到亚空间就满脑子你的花园之旅,天真地企图以只言片语说服他人来换取精神支持,并借此自我安慰你已经尽力弥补错误。”

    马格努斯喘了口气,“你有些残忍,佩图拉博。”

    “不然你记不住任何事。”佩图拉博的语气里不存在任何以言语击垮他人之后的胜利之感,他踮起脚把诗集扔回台上,拍了拍马格努斯的后背,换来一个可怜的颤抖。

    马格努斯安静地呼吸了一会儿,将流满眼泪的脸从臂弯间抬起,随意抹了把脸,擦去泪水在眼前组成的模糊屏障。

    他把椅子上干草编的坐垫放到地面,挪到地板上坐着和佩图拉博对话。

    “他们曾经是我的学生,更早之前则是我的老师。我一度以为他们愿意追随我做任何事。”

    “可是大部分学者都无视了我的话。”马格努斯迷茫地说,沉重的气氛压在他向下塌的肩膀上,色彩在他的眼眸中飞旋,揭示着他内心情感的复杂变动。

    “其实假如莫尔斯没有带我去那儿,我也不会有哪怕一个最短的间隙,考虑放弃借用以太之风的力量。”

    “我无法如莫尔斯向我展示真相一样启迪他们。直视虚空的恐怖足够摧毁凡人的心智,而言语的辩论又太过无力。”

    “你试图说服他人的样子已经够无力了,你看起来不像是在与他们争论,而更像是在寻找一个吵闹的机会来让自己无暇思考。”佩图拉博说。

    他这些天都在等马格努斯重新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