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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可汗生子二十七。

    与始毕一母同胞的,唯有如今的左贤王呼若邪一人。

    这也是他能顺利活到今日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他够听话,够恭顺……也足够废物。

    不过废物,却不代表蠢。

    最起码能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就很好。

    这样才不会蠢到逼得自己不得不杀了他。

    虽然当初自己曾坐在父汗的汗位上,踩着父汗的脑袋,告诉他。

    ‘呼若邪,你要变得有用,因为没有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这般认知,除了出于对呼若邪这个废物幼弟的知根知底外,还有对大巫那老不死的了解。

    一众王廷贵种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退下。

    然后在自己大军即将彻底围杀镇辽军的关键时候,毫无征兆地斩断了与乌丸一族的联系。

    难不成他还真胆子勾结圣山那老不死,跟自己杀了父汗一样,杀了朕这个兄长?

    思绪转到这里,始毕可汗身上墨色气息一阵滚动,面上魔纹再生。

    话音落下。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愤怒之下,肯定会杀了他泄愤。

    见始毕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瞬便戾气横生。

    这期间,刚刚告举左贤王的那人明显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左贤王,我会盯着你!”

    还有此刻,他甚至懒得去管他派人去圣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始毕心中嗤笑。

    从左贤王身边路过时,那人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声。

    可实际上,这话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不但让自己入主幽州,虎视天下的梦想,一夜之间化作了泡影。

    无情到了极点。

    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呵呵——

    曾经还只是七境真仙的始毕可汗虽然可怕,但从未像今日这般难以捉摸。

    既然他说了是替朕去试探一番大巫那老不死的态度,那便是吧。

    又或是还惦念那点可笑的血脉亲情也罢。

    朕姑且信了又如何?

    蝼蚁与神明居,结果就是这样。

    就像是去年自己将整个草原后方丢给他。

    左贤王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争锋相对道。

    而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可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弟,始毕却是总忍不住给予他一点旁人这辈子也求不来的宽容。

    他却让区区三百残军败卒纵横肆虐,甚至还一把火烧了龙城。

    不过就在所有人心中惊惶不安的时候,那一片聚拢在王座之上的墨色云雾中,忽然传来了始毕可汗低沉的声音。

    因为他忽然回忆起去年王撵之上,那老不死给自己的一巴掌。

    说是留着当个时常能逗弄一番的玩物也好。

    “今日就这样吧,先退朝。”

    人活着,总要有一点念想不是?

    自己这一路走来,弑父杀子,屠尽所有血脉兄弟,这在常人看来已经是几近疯魔。

    可最终还是被身边人拖着离开了王殿。

    更让自己不得不彻底倒向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孽龙!

    ‘他不敢的,也做不到。’

    可自己却只是抽了他一顿鞭子,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那老不死连朕这样的人物都看不上,觉得自己成不了势,又怎么会看上这个废物?

    想到这里,始毕还想再笑,可终究却是笑不出来了。

    此时的王殿之上,包括左贤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心中惊恐连连。

    不是始毕瞧不起他呼若邪,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胆子,他始毕倒是要高看他这个废物幼弟一眼了。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静,都能让蝼蚁身死。

    “今日的事情,本王记住了。”

    越是心虚,有些事情就越是不能软弱。

    反之,这个时候软弱不敢应对,岂不证明了自己的心虚?

    似左贤王这种习惯了伪装的人,在什么情况下,该做出什么反应,早已成为了本能。

    这点小场面,又怎么可能轻易动摇他的心智?

    就这样,一场在不少人心中,本该掀起腥风血雨的变故,竟就这么来去匆匆的结束了。

    神色平静地大步出了可汗王殿,左贤王脚步微顿,缓缓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巍峨大殿。

    饶是他对自己这位冷酷无情、近乎疯魔的兄长充满了恨意与恐惧,可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

    正是有了这位兄长,乌丸一族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没有他,乌丸一族也只是一个蜗居在草原某个角落,于众多部族间艰难求生的小部族罢了。

    是他,一步一叩首,在圣山风雪中生生跪出了乌丸一族的强大。

    同样也是他,忍受着雍人高高在上的嘲讽与羞辱,用从雍人那里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塑造了如今的乌丸王廷。

    其中的艰辛、苦楚,就算他不说,身为如今乌丸左贤王的呼若邪也能感知到。

    有这样一位兄长,他呼若邪本该爱他、敬他、崇敬于他。

    可是他做不到……

    他害怕他、畏惧他,甚至恨他!

    那一日,看着他坐在父汗汗位上,踩着父汗头颅的惊恐。

    那一次次,被指着鼻子怒骂‘废物、蠢货、没用的垃圾’的羞恼与愤怒。

    那一次次,金鞭抽打在身上的剧烈疼痛。

    时时刻刻都在告诉他,当初那个站在他面前,挥刀替他赶走群狼的兄长,那个在姆妈面前笑着大声说‘伊稚邪会替阿妈永远保护弟弟’的兄长,那个……

    他已经疯了!

    而他呼若邪……如今也疯了!

    是他逼的!

    ‘所以……别怪我,阿兄!’

    心中念头闪过,乌丸左贤王、始毕可汗的唯一至亲,呼若邪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是在他身后的可汗王殿上,浑身被笼罩在墨色云雾中的始毕可汗,嗤笑一声。

    “这废物是在……怜悯、可怜朕?”

    怜悯一尊八境天人?

    还是怜悯这万里幽北草原诸多部族的共主?

    亦或是怜悯他这个弑父杀子、屠尽血脉兄弟的好兄长?

    始毕可汗感觉有些好笑。

    “当真是愚不可及!”

    墨色的云雾笼罩中。

    始毕可汗轻抚着王座上栩栩如生的黑色鎏金龙首,望着圣山的方向。

    老实说,就算没有今日这出事情的提醒,他也从未忽视过圣山,更不会当那个窝在圣山两千余载的老不死不存在。

    ‘但愿老师你能继续‘谨慎’下去吧,否则……’

    始毕可汗面上浮起一阵冰冷的笑意。

    否则的话,撇开弑父杀子,屠灭兄弟外,他不在乎再加上一个欺师灭祖、踏平师门!

    九境绝巅?

    只要这一仗死的人足够多,再有龙族暗中出手,想来足够他送自己那个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似乎感受到始毕可汗的情绪变化。

    正于始毕手间把玩的鎏金龙首,蓦然动了。

    原本金属质感尽去。

    龙目灵动,龙鬃飞舞,甚至就连冰冷龙鳞的轻微颤抖,都清晰可见。

    “伊稚邪,本座可不是伱的宠物。”

    冰冷的语调于虚空中响起。

    逐渐膨胀的龙身,随之从王座上蜿蜒腾空。

    迎上那双冷冽的龙目,始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初的大雍太祖能在神都镐京以锁龙井布下大阵,化赤龙之气为皇道龙气,尽归己用。

    他却是不觉得自己比之那大雍太祖差了。

    更何况他比那大雍太祖更疯,那大雍太祖还求那姬氏世世代代,坐享天下。

    他却只求一世辉煌!

    只求那世人向他叩首跪拜的一瞬!

    故而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真正肆无忌惮的资本!

    宠物?

    一条被龙族那些老不死抛出来探路的孽龙罢了,你当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