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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改革开放一声春雷炸响了中华大地。公社社员集体所有制的制度在一步步取缔,全国好多农村都开始试点包产到户。

    土地成为个人所有后,人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每天热火朝天地在自己的田间地头劳作,营务土地就像妇女绣花那么认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辛勤的劳动当然会换来丰厚的回报,全国各地的高产状元就像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

    面对全国发展的大好形势,远山村的人心怎不蠢蠢欲动?范成海的心慌了,如果包产到户,人人都自己干自己的,到时谁还听他这个生产大队长的话?也幸亏他这么多年一直从严治村,大多数村民都怕他,慑于他的威力,远山村才不至于马上闹翻天。

    范成海一直拿上面有政策,并不是所有村子都适合包产到户搪塞村民。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过渡时期,这种情况只能是一时,他阻止不了全国的大趋势,他的只手遮天肯定长久不了了。

    一九八零年秋天,范成海再也摁不住吵闹的村民,远山村终于开始要包产到户了。国家政策土地所有制三十年不变,这么大的事,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先查户口,所有在村子里的人算数,在外流浪的人别想分到地,集体建设时没有参加,现在想分社会主义的家产,哪有那么好的事?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也别想再分到娘家的土地。就是还在肚子里的小孩不好算,按说马上就成了本村的村民,应该有土地,但那个年头婴儿成活率还不是很高,孩子能不能算个人口还不能确定。一口人能分到一亩多地呢,按一季产粮食五百斤计算,一年一千斤三十年下来多少斤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咋能乱分给呢?

    于是因为这个问题,村里人自动分成两派,一派是以村干部为首的不分胎儿派,一派是以有胎儿的家族自发聚到一起的分给胎儿派。两派人争论了好几天,哪派也不让步。急着分地的中立村民急了,眼看人家别的村子都种上麦子了,咱这还没分了地,再吵下去都误了农时了,那可是所有村民的损失。

    最后由中立的村民们调停,怀孕的胎儿可以按半口人分地。大家沉默良久,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其实早知道别的村子有这样先例的,就是不到最后谁也不想轻易放下自己的利益。这下可是好多人喜好多人愁了,刚生下几天的婴儿就是一口地,在肚子里马上要临盆的也只能算半口地。还有说自己怀孕的,但是还不显身的更是憋屈,怀孕三个月之内看不出怀孕的,半口地也不给。

    不管咋吵闹公平不公平吧,地终究还是分开了。抓阄抓到好地的欢天喜地的走了,抓到赖地的唉声叹气也无可奈何。祖祖辈辈在这带土地上劳作,哪里的地土壤肥沃,肯窝水产粮多,哪里的地皮薄,存不住水,产粮低人人心里都有数。地分好了,村民们再没空扯闲篇,都去抓紧营务自己的土地了。

    斌宇自从失业后一直情绪不高,都在家闲了两三年了也没有出去找工作。建立理解他,在刘屯公社干了十几年了,都习惯了,猛地被开除了,从身体到心灵一下都转不过弯来。正好爱辉和爱果也小,需要有人帮她一起照顾,就对斌宇的颓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催他再出去找工作。

    但现在分了地,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去地里干活,斌宇还是无动于衷,叫也叫不动,建立真有点生气了。他们家一共七口人,于彩玲机关算尽,觉得孩子们还小会拖建立后腿,到时候干不好地里的活都得扔给她。范成海她是不敢指望的,那么多年的脱产干部当下来,恐怕连个锄把都拿不动了,斌宇也不是个能干的,她干地里的活也就是半瓶水。到时七口人的地都让她劳作,想想就把她吓死了。

    之前一直在一块合着的家,现在于彩玲竟然提出来要分家。说孩子们大了,斌宇现在也没参加工作,爱华可以还让她跟着我,你们两个大的照顾两个小的绰绰有余,空闲多了,你们也该自己分开灶做饭吃了。

    建立知道分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把地也分开。这样各管各的,彩玲就可以少操心五口地,名正言顺的把儿子那一家的五口地都扔给建立。建立可没想太多,分家就分家,孩子小也不怕,那时候可以抱着爱华坐娃娃床在地出工,现在她就可以带两个小孩子去地。

    建立从小就干农活,她从来不怵干那个。可是好多农活也是需要两个人分工合作的,建立每天起早就往地里走了,叫斌宇等孩子们醒了让他们吃了饭带孩子们一块去地。斌宇本来做事就慢半拍,现在更是,每回建立都是干半天农活要回家了,还没等到斌宇去地。

    眼看着地里耽误的农活,真把建立气坏了,把之前斌宇失业后好几年萎靡不振的旧账也翻出来一块算。斌宇也一改往日总让着建立的风格,和建立还嘴大吵起来。他是真的不爱干农活啊!况且建立还故意揭他的短。俩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厉害的一次争吵。

    爱华上学一般不在家,爱辉六岁,爱果四岁,那么小的孩子还不理解大人为什么争吵,听爹娘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吵不止,都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俩人越吵越厉害,于彩玲过来说建立:“看你在地还是不累,有劲回来骂我儿子呢。斌宇没去地不是在家给你带孩子了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凭什么你这么骂他?”说着拉着斌宇就走,“儿子咱不在家伺候她了,她有能耐让她自己干去。”

    斌宇一时气不过还真跟着娘走了,他不明白地里的活有啥,之前他多少年没有干过农活了,家里也没有缺吃少喝啊,建立就那么对他不依不饶的。还说他从失业后就没再去找工作,吵起来没完了。她咋知道他没去找过,是一直找不到之前那么好的工作,活轻巧挣得还不少,所以他才会越来越难过,越来越灰心。本来不想跟她说自己的烦心事,觉得她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出工干家务就够累了,没想到现在好心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