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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新辞到医院的时候程航一正和徐春晔吵着,或者说是程航一单方面输出,徐春晔偶尔红着脸粗着脖子反驳的那几句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反而他越是抵抗越是怒斥,程航一手上的力气就越大,几乎是抵在了徐春晔的喉咙处,到了后面徐春晔连呼吸都成问题,结结巴巴地呵斥程航一松手。

    这样下去别说徐开慈能不能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难说徐春晔搞不好都要进去了。一边是多年朋友,一边是恩师,孟新辞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斜眼间徐春晔看到了站在旁边作壁上观的孟新辞,艰难地对着他嘶吼:“你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他拉开!”

    孟新辞皱着眉凑到两个人跟前,也不像要拉架的样子,只懒散随意地敷衍一句:“行了,松开吧,再下去你哥没出来你就被带走了。”

    程航一眼里满是血丝,衣服还潮着,先前徐开慈的血渍已经晕开,这会整件衣服,连同他的脸都不太好看,脏兮兮的。配上他现在这副表情,像在存心闹事一样。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的医护人员不免都要多看两眼,又神色慌张地立马走开,生怕程航一真的闹起来。

    孟新辞本不想多管,确实心里也气得不轻,但怕回头真的有安保人员过来这件事再闹大点对谁都没好处。

    无奈只能上手把两个人拉开。才把两个人拉开,徐春晔好像找到帮手一样,气都还没喘匀,就伸手指着程航一,脸红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看样子简直要把程航一生吞了一样。

    程航一今晚是真的已经气到丧失理智,所有对徐春晔的尊敬或者是惧怕都被抛诸脑后,现在只剩满腔的怨恨。徐春晔指着他,他也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要说还有最后一点理智,那就是对面这个男人在法律上还是徐开慈的父亲,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未免太难看。

    从徐开慈的角度上,程航一还给徐春晔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

    “行了!闹够没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医院里这样很长面儿吗!下次这种事情不要再他妈的打给我,我丢不起这人!要是再打给我,我会顺手一起打给我认识的几个狗仔,让他们来看看著名的徐大导演是背地里是怎么样一个人!”

    两个人还僵持着,孟新辞突然吼了起来,或许,更多这句话其实是骂给徐春晔听的。

    孟新辞面朝徐春晔,那种冷漠都讥笑的表情全被徐春晔看在眼里,他本来这辈子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死人样,生气的时候这头气势连徐春晔都愣怔了一下。

    趁着徐春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孟新辞一把拉住他,随即对程航一说:“你也他妈的给我安生点,自己冷静冷静,快三十的人了,还能在公共场合闹起来,这些年的素养都进狗肚子里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不像刚才那么凶,程航一不是,更没那个精气神和孟新辞闹,他垂着眼眸转身有气无力地骂了句:“滚吧,我自己呆会。”说完再不管身后的徐春晔,径直地走向手术室,然后靠着墙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雕塑一样不再有别的动作。

    孟新辞强硬地拉着徐春晔往外走,却被徐春晔挣扎开,冷着脸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我没有说过我要走吧,孟新辞你今天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和外人合起伙来气我!你还敢打给狗仔,谁给你的胆子啊孟新辞!”

    孟新辞被这句话气得反倒想笑,这个时候反而没什么骂不骂的,只冷冷地如实陈述:“老师,我只是我,除了万均修,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是外人,包括您。这件事严格算起来是你的家事,我才是那个外人,是你先打电话让我回来把我扯进来的。现在你当然可以呆在这里,但是我觉得徐哥醒过来应该也不想见你吧?那你呆在这里的意义是接着被程航一按在墙上动弹不能吗?”

    徐春晔一下子呆呆站在原地,今晚好像每个人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在超出他预想,每个人都在或明或暗地忤逆和反抗他。

    关键是,徐春晔觉得自己还没有任何可以反驳回去的话,特别是程航一的那几句问句,每一句都扎心,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缓过来。

    以至于现在孟新辞问他呆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他都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理由和立场留在这里。

    明明他才是徐开慈的父亲,明明那张告家属单上应该是他签字的。

    孟新辞刚从片场赶来,鼻梁上还挎着副细框眼镜,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如蝶翼般的睫毛闪了几下,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又充满讥笑的样子,又一把扶住面色青白的徐春晔,“走吧,我先送您回去。”

    两个人走到拐角处都不约而同地往手术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手术中的灯还亮着,程航一背靠在墙上,身影藏于一盆绿植后面。

    明明只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徐春晔突然觉得隔得好远。

    隔着跨不过去的沟壑,隔着未知的生死。

    等出了医院,孟新辞的脚步反倒慢了下来,带走不走的样子,镜框后的眼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花坛下孟新辞找到一条长椅,也没管脏不脏他一屁股坐在长椅上,长长地叹了口鼻息。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冷冷地看着徐春晔,镜片背后有徐春晔从未见识过的冷漠。

    徐春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要开口的时候孟新辞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让徐春晔坐下聊聊,说着还给徐春晔递了根香烟。

    徐春晔烟瘾不大,几乎没有,但他觉得今晚确实需要一根香烟。他接过孟新辞递上来的香烟,一脸阴沉着坐在孟新辞旁边。

    待点着后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无力地垂下头看着脚面前弹掉的烟灰。孟新辞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不知道在找什么。

    “小孟你还记得你爸吗?”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一直到燃尽,徐春晔不知道从何开口,找来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作为切口。

    徐春晔很少会关心孟新辞的私事,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问出口怎么听怎么荒唐。孟新辞觉得好笑,看了眼徐春晔,挑着眉说:“早就不记得了,他一直不怎么回家,我对他还真没什么记忆,最深的一次还是万均修带我去给他扫墓来着。”

    那些记忆太遥远了,对孟新辞来说已经由难以言说变成了可以轻飘飘带过的一句话。

    反倒是这几年,明明日子还是三百六十五天组成的一年又一年,却让他觉得周遭发生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他把手机递给徐春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记不记得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死了。但你和徐开慈不一样,他还活着,您也还活着。”

    手机里是一段小视频,徐春晔接过手机颤抖着点开,是还在大学里的徐开慈。

    是他见不得的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