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五月下旬的时候,徐开慈尚且能有精力和程航一斗嘴,那会他还能抬手推一把准备爬上病床的程航一。

    到了七月末,徐开慈已经很难有精力再和程航一大声讲话,无论程航一怎么劝他吃东西,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上那么几口。

    迫于家里的要求,检查和保守治疗也还在做,但是检查报告上的数据一次比一次差。每次都是把他送回病房后,医生又单独把他的家人拉出去,让他们劝徐开慈认真考虑手术的事情。

    所有人都不甘心,唯独徐开慈自己怎么都不肯松口。

    他就宁愿这么耗着,哪怕他自己也一天比一天难受,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也不肯点头。

    一开始徐开慈还能温和客气地回绝,还能好好嗑劝他的那些人说话。后面大概也是烦了,又或者真的不愿在身体极度难受的时候还费口舌去谈这种事情,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这会干脆当着全家老少的面,又和徐春晔吵了一架。

    徐春晔被气得够呛,指着徐开慈的手指头都在颤抖,骂人的话挂在嘴边马上就要砸向徐开慈。还好被程航一及时拦住,他慌乱地将徐春晔拉出病房,结结巴巴地和徐春晔说:“伯父您先消气,我哥身体不舒服脾气难免大一些,您这会再骂他他更不愿听,您要不……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徐春晔又气又急,今天医生又把他拽出去问手术的事情。

    这件事简直要成徐春晔的一块抠不得的疮疤,每问一次就让他难受一次,某种意义上他比任何人都想徐开慈能松口。

    偏偏徐开慈到现在都还在死咬牙关。

    出了病房,徐春晔一腔怒火转移到程航一身上,他狠狠地剜了一眼程航一,“你最好知道你为什么还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他这么腻着,他要是真不行了你也准备好收拾东西回老家吧。”

    在医院这种要求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不大,但不愧是徐开慈的父亲,冰冷那个劲儿有过之无不及,轻飘飘一句话杀伤力就足够的强。

    程航一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小声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的,等他……等他好了我会消失的。”

    徐春晔一脸别扭地看着程航一,好像自己刚刚一拳只打在了棉花上,怪郁闷的。他转过身朝着病房里的喊了一句:“走不走?还是你们要陪着他一块儿在这等死?”

    病房里的人本就因为爷俩突然吵起来还尴尬着,这会听到徐春晔的声音更是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悻悻地跟着出了病房。

    程航一疲惫地站在门口,目送着这群人稀稀拉拉地走远,他突然也觉得好累,忍不住想找个地方抽根烟。

    手刚摸到打火机又想起来什么,他手放着口袋里的打火机抽了出来。

    他用力地搓了两把脸,手碰到眼睛的时候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前几天徐开慈情况很不好他一直没日没夜地陪着,熬夜熬多了,下眼睑长了颗不大的麦粒肿。

    为了遮着这玩意儿,他还假模假式地买了个黑框眼镜戴着,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眼睛最近一大一小,更别说手突然碰到。

    他突然觉得很疼,眼睛很疼,心上某个地方也像被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他难受。

    调整好状态,程航一云淡风轻地走进病房,冲着还歪靠在床上的徐开慈笑了一下。

    “多大事儿,不就是想死吗?还至于和他吵起来,你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了?”程航一故意说得轻松,企图让气氛缓和回来一些。

    刚刚在外面他就听到了,徐开慈痉挛过。想也正常,他情绪那么激动痉挛已经是小事了,没像前几天那样厥过去就算好的。

    他凑近徐开慈,替他把挂在鼻子上的氧气管扶好,又伸手进被窝里摸了摸,应该是有人帮他换过了,还行省去了很多麻烦。

    就算是床头被摇起来徐开慈也很难坐的得稳,现在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靠着,一条腿曲着又用软垫顶在他腿前面。

    要不是知道他是瘫痪病人,乍一看会觉得他的坐姿像个二流子。

    但没有二流子会扭曲地用脚背贴着床面,也不会像徐开粗这样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连喘粗气都费劲。

    徐开慈还烦着,被程航一半是调侃半是玩笑地这么一说,他横眼骂道:“全世界就他最不配劝老子活着。”

    程航一没忍住还是掀开被子替徐开慈揉着肌肉僵硬的腿脚,这会听到徐开慈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后面想想又觉得徐开慈说得对。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最近徐开慈有些贫血还是长年就这么在室内呆着,程航一觉得徐开慈这双腿白得有些过分了,多少还是要带一点血色才好看。

    头顶突然间传来一句话,这句话穿过耳膜像一把锋利的冰刀扎进心里,疼得程航一喘不过气来。

    ——“第二个没资格的就是你程航一。”

    程航一自己都没察觉,听到这句话他眼眶立马就红了,抱着徐开慈脚的双手也在簌簌发抖。

    他都不敢去看徐开慈,可低着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捧着那双变形的脚愣着,好像只要自己不说话徐开慈就能看不到他一样。

    可是头顶还继续传来声音,声音不大,气势也比以前小很多,甚至以现在的音量来说,放在以前还没有任何一次两个人吵架时徐开慈的声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