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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刀杀人,皇后娘娘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半倚着大门,周离看着张管事的背影,笑着说道:“这位张管事,您想杀张所浩,可以,我把他回京城任你宰割。但是在这里,他的命,你还真拿不走。”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长叹一声,张管事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过身站在月光下,看着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周离,缓缓开口道:

    “六年前,我见过你。伱当时就站在城墙上,亲手扔了韩天赐儿子的头。我和太子就站在那百年松树下,他说你是狂才,我说你是怪才。”

    双手合十,向着周离鞠了一躬,张管事瞥了一眼那无法相信真相,目瞪口呆,宛如死人一般的张所浩,随后平静地说道:

    “现在看来,我和太子都错了。您是真正的英才,世出无二,大明之幸。”

    “那还真是老熟人了。”

    周离抱着胳膊,轻笑一声,随后开口问道:“既然张管事认出了我,那不知我可否有幸认识一下您呢?”

    “好说。”

    轻轻扯下身上的长袍,弯下腰,叠放在一旁的花坛上。随后,身穿黑袍,袖纹金印的中年男人对周离行了一礼,淡然道:

    “在下黑衣行僧,姚桓。官从太子少保,夜不收之首。”

    一品。

    不。

    看着面前那像是僧人,又像是怪人的黑衣姚桓,周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太子少保,一品官职,但是没有实权。这个职位和太傅一样,都是太子未来的中坚力量,但不是这一朝。

    但是,夜不收之首,就不一样了。

    所谓夜不收,乃是大明边境城市里最中坚的情报机构。诸如北梁这种偏远外城,锦衣卫很大程度上是被夜不收压制的。毕竟夜不收虽然同锦衣卫一样,不设品级,但夜不收却是边关士兵所建,有一定的兵权。

    在京城附近,兵权毫无意义,因为皇帝可以用国运来直接掌控任何兵权。但在边关,夜不收就代表着绝对的情报,还有潜伏暗中的力量。因此,夜不收之首这个职位,是一个拥有着高度实权和兵权的职位。

    看来,这位太子爷的地位稳固的令人发指啊。

    “参见太子少保。”

    周离冲着姚桓还了一礼,但没有下跪。上过太学的人,除非见到皇帝或是自愿下跪,否则,可以不跪任何人。

    辍学也算。

    “周公子无需多礼。”

    躬身行礼,姚桓轻笑道:“既然你已经认识了我,那不知周公子可否将此人交给我,让我完成皇后令?”

    “我设阴阳局,离间张、死一人一妖,暗中执掌御林军,再逼迫张所浩折返哥谭被擒。最后借助御林军之力击杀死人刀的同时,借死人刀的手削弱甚至覆灭御林军。姚大人,您不能让我白白浪费心血啊。”

    周离笑着说出了这都段话,他的笑很平淡,一点也不咄咄逼人,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您不想让北梁背上杀害皇后之弟,谋杀御林军的罪名,我理解。”

    点了点头,姚桓自然是知道周离的用意,他没有以一品上官的身份压迫周离,而是轻言细语道:“请周公子放心,张所浩今日死在此处,没有人会怪罪你。”

    “呵。”

    周离摇着头笑了笑,他瞥了一眼早已被巨大打击弄的精神错乱,傻笑不已的张所浩,开口道:

    “当年算盘案死了宰相的儿子,张皇后是亲眼见到的。老学究那三箭,你们夜不收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宽只用了六年的时间,将原本破落的北梁治理到如今的模样,我不信朝中无人知晓。”

    看着面前依旧带着那温和笑意的姚桓,周离搓搓手,毫无风度,说话时也笑容满满,一点也不郑重。

    “而作为皇后之弟,三省巡抚,曾经的北环布政司指挥使,张所浩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不知道老学究的身份,更是将李宽当做是仕途不顺的攀附鬼。我跟他说过话,聪不聪明我不知道,但是,他不是个死人,这我知道。”

    走到张所浩面前,带着嘲弄与怜悯,周离背对着姚桓,踩着月光,笑着说道:

    “姚大人好算计,皇后也不差。你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一些关于北梁的消息压了下去,将我的事情封存起来,就将一个深入骨髓的毒疮扒了下来。流出来的脓血也不会污染京城,而是在这破落的边陲小城随意传播。”

    “是,皇后、皇帝、朝堂肯定不会怪罪我,因为将张所浩的死算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很多人会不喜欢的。所以,我肯定相安无事,但北梁就不一定了。”

    姚桓听着周离的话语,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自己的计谋,甚至从他的话语和表现来看,周离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

    “皇后是不会怪罪的。”

    姚桓最终还是开口了,他看着周离,郑重道:“皇帝也不会。”

    “那你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周离迎向姚桓的目光,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所以,我不信。”

    “当年太宗皇帝五征北漠,马踏北海,三十万天子军驱逐蒙元余孽千,使边境安定。朝中太子监国三十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康,大明看起来一切安好,欣欣向荣。”

    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姚桓又欣喜又苦涩地笑了笑,随后缓缓说道: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永乐二十二年,太宗驾崩,汉王欲争皇位,瓦剌大汉马尔哈得知此事后蠢蠢欲动。太子三十年监国呕心沥血,劳苦成疾,身体虚弱不堪,一度不愿登基。唯恐短时间内驾崩,大葬劳民伤财,使人间疾苦。”

    “此时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外有强敌瓦剌伺机待发,内有汉赵二王虎视眈眈。为了国家安定,太子强行登基,年号洪熙,但身体之羸弱让他难以维持朝中。而张所浩,正是在此刻发迹。”

    瞥了一眼已经呆傻的张所浩,姚桓不屑冷哼一声,继续道:

    “一开始,他凭借张皇后之弟的身份联通汉王,为他传递宫中消息。后来又广结朝中重臣,金银财宝说送就送。洪熙皇帝治了七年病,就靠这七年的时间,张所浩甚至连宰相都连通起来,慢慢的···”

    姚桓拍拍手,平静道:

    “朝中已经有了他织的一张巨网,张所浩,也成了大明王朝最大的毒疮。如果不是骄奢yín逸的生活磨灭了他的性子,让他变得嚣张跋扈。恐怕,他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现在,有这种机会能斩杀他于京城外,王道不允许我后退,天下也不允许。”

    姚桓眼中倒映着周离的身影,此时,他已不再是那个有些卑微的张管事。一品上官的天威凌厉如剑,锋锐无可退。

    他即是好言相劝,也是在告诉周离,这件事,不是询问,是告知。

    顿时,这院落之中的气氛凝重了起来。老学究依旧靠着躺椅,悠然自得地喝着黄酒,眼中却流露着淡淡的神光。而周离则站在月色下,神色温和,不见半分恼怒。

    “您说的对极了,北梁也是这么想的。正好,不如问问我朋友的意见如何?”

    没有失态的狂怒,也没有垂头丧气,周离只是带着笑意,丝毫没有面对一品上官的恐惧。

    他没有拔刀威胁,也没有准备殊死抵抗,或是放一些狠话。他就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一般,轻松愉悦。

    姚桓怔住了,随后,他看到周离身后逐渐从阴影中走出的人。

    身姿绰约的高挑少女面带青色獠牙鬼面,腰佩金玉腰牌,上刻皇家纹理。其手持金首铜环斩马刀,傲立于周离身侧,好生威风,大明公主中,唯有太宗皇帝钦赐“玉梨”之名的玉梨公主,有此风范。

    “姚大人好生威风。”

    朱浅云伸出手,摘下恶鬼面具,露出清秀淡雅的面容。她看向姚桓,平淡地说道:“若是你能在当年对宰相也同样威风,小女敬佩不已。”

    “卑职参见玉梨公主。”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对太子的宠爱程度,都远不及这位玉梨公主。要知道,唯有玉梨二字,是那位神武的太宗皇帝钦赐之名,其余之人再无此殊荣。

    因此,姚桓在见到朱浅云的瞬间,就散去了身上的架势,微微躬身,带着敬意道:“若是公主能与我回京,面见圣上,扫去心中烦忧,实属卑职之幸。”

    “哼。”

    朱浅云冷着脸哼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站在周离身后,就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况且,她对这座承载了所有美好记忆的小城,同样有着深厚的感情。

    朱浅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北梁成为朝堂斗争的牺牲品,她也无法忍受,好不容易吃饱饭的北梁人,再度饿殍满地。

    “公主大人,您应该知道,圣上为此事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姚桓不卑不亢地说道:“北梁之民,可以外迁,也可以保存。”

    “滚。”

    朱浅云声音平淡,她俯视着姚桓,声音满是寒霜:“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卑职做不到,这是皇意。”

    姚桓笑了,对他而言,玉梨公主虽然是一个阻碍,但还不够。她不是太子,没有实权,皇帝的喜爱不是她肆意的理由。

    “所以,你们也不准听听民意了?”

    唐莞不知何何时出现在朱浅云的身侧,笼罩在黑衣下悄无声息的少女腰佩玉令,上有琉璃镌刻的“唐”字小篆。无需多言,姚桓便知这是唐门唯一的罗玉令,见此令者,如见唐门。

    等等,少主是个女的?

    姚桓先是心中一凛,随后又有些疑惑。当然,这不怪夜不收情报收集的不给力,主要是当年唐莞被袭击变成女性后,唐门将其保护的非常严密,上厕所都有专人记录。至于唐莞逃出唐门的事···

    唐莞出逃的那一天,整个蜀中的夜不收连门都不敢出。

    皇家贵女,唐门少主,还有自己身后的天将军···

    心中逐渐泛起凝重之意,姚桓从未想过在这北梁边陲小城里,会聚集如此之多的“势”,而最令他惊讶的,就是这些势毫无迟疑地站在周离身后,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