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昭阳殿里恩爱绝()

    “皇后夏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诸子,训长异室,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迁出紫奥城。”高千英的尾音拖得很长,如一道道细细的铁链“哗”的张开,将夏梦娴牢牢束缚,兜头盖脸,无法呼吸。

    夏梦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一道金线描边的明黄龙纹圣旨。

    “紫奥城您是呆不下去了,皇上仁厚,准您拾掇拾掇,待会儿自有人将您送到钱粮胡同去。”高千英执了拂尘,比了个请的手势。

    五更天,夜光隐退,署色降临,仪元殿的绿油伽南香微微泛出一丝丝苦甜的气息,夏梦娴颓然跪在地上,因是待罪之身,一应珠翠皆被摘去,只以一枚碧色玉簪挽住低垂的发髻,发鬓的青丝想是没有染过,隐隐透出些许苍茫的银色。是了,她已经四十四岁了,岁月的沧桑在她的面庞上留下了细细的皱纹,昭然若揭,无可逃遁。

    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花烛唯有一缕缕细微的幽光流转,似乎只消一片清风就能吹散,弈澹双目微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梦娴凄然一笑:“事到如今,皇上觉得臣妾是会哀哀哭泣,祈求您的原谅吗?臣妾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连一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一纸废后的诏书便扔在了臣妾面前,皇上您觉得臣妾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弈澹猛地睁开双目,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蟠龙茶盏“砰”的一振,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一并泼洒开去,氤氲着热气流淌下来,光洁明亮的纹金明黄地砖染上一抹幽幽碧色,直让人觉得腻烦而惊心。

    “算计?是别人算计你,还是你算计别人?”弈澹的面庞有轻微的扭曲,并着那一抹青红交加显得越发可怖,“你可有扪心自问,你损了多少条人命,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夏梦娴嗤的一笑,“臣妾已是年近天命之人,享尽四十余载的富贵荣华,臣妾有什么可怕的!有报应就让她来好了!臣妾情愿被带到阴曹地府永世不得超生,也胜过日日在这紫奥城装出一副贤淑的形象来面对您的宠妃!”

    夏梦娴的声音透出无望的哀惶与悲鸣:“先是汤馥娴,再是林若瑄,还有朱成璧跟阮嫣然!皇上,臣妾是您的嫡妻啊!您有那么多宠妃,连十五月圆之夜,臣妾都见不了您……”

    两行清泪缓缓流出,夏梦娴直直迎向弈澹的双眸:“臣妾也是女人,不是可有可无的摆设!为什么臣妾就只能做出那一副大度雍容的姿态,定格成母仪天下、垂爱四方的形象?”

    “就因为这样,你才要出手害人?”弈澹一把上前,紧紧抓住夏梦娴的衣领,“你是皇后!是大周的国母!你害死的,是你的庶子!你如何忍心!”

    夏梦娴冷冷一笑,一把用力挥开弈澹的双手,挣脱过猛,却又斜斜跌坐到地上:“正因为臣妾是国母,那些一味争宠、不把臣妾放在眼里的女人才都得死!她们生的孩子不过是争宠夺位的棋子,她们根本不配!”

    夏梦娴的两眼闪着明亮的恨意,似要射出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直欲扎进弈澹的心里:“皇上,您还记得吗,当初您还是魏王,娶了臣妾为正妃,您说过要对臣妾好。但两年之后,您又纳了汤馥娴为侧妃,臣妾嫁入魏王府,哪怕是私下独处,您只唤臣妾一声‘梦娴’,生硬而冰冷,而汤馥娴入府,夺走了臣妾的宠爱不说,您还唤她‘娴儿’!亲疏之分,臣妾如何不知?如何不恨!是了,臣妾不过中等之姿,自然比不得她容色俱佳,臣妾虽然嫉妒,但也无可奈何,但她汤馥娴入府半年就有了身孕,皇上日日陪着她,连臣妾染了风寒您也不闻不问,您让臣妾如何忍得!”

    夏梦娴怔怔垂泪:“那年三月三放偷日,是一年之中除七夕之外最重要的男女定情之日。皇上早早出府,凌薇偷偷告诉臣妾,您似在护城河外等人。三月三,草长莺飞、柳绿花繁,汤馥娴有着身孕,并不适宜户外行走,所以臣妾自作聪明地认为,您是在等臣妾,臣妾换了一身柳叶合心的千水裙,也去了护城河,您看见臣妾,却问‘怎么是你’?”

    夏梦娴微微一笑,似在自嘲一般:“原来如此,臣妾在皇上心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皇上连一句好话都不肯给臣妾,臣妾沿着护城河走了好久,三月的春风再暖也吹不散心头的寒冰,就在臣妾回头时,臣妾看见,居然是她,是她汤馥娴与皇上在一起!”夏梦娴紧紧攒住双拳,直至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有一片潮红弥散,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想起当初的情景,依然觉得心头在汩汩地滴血,如同尖爪利刃在划、在刺,生生不得停息。

    “所以你就容不下她,一定要除去她们母子吗!汤馥娴当年小产,整整数年都没调养过来,你可知道么!”

    窗扇微微开合,冷风夹杂了细碎的雨滴闯入,绣花厚锦帷幕被缠丝金钩牢牢缚住,放了那阵阵的冷风拂面而过,竟有一丝彻骨的寒意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