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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娥啼竹素女愁()

    梁太医登时不知所以,见琳妃不欲多言,便告了退,木棉适时端来一盏决明子茶,道:“娘娘为何要梁太医去看朱大人?”

    朱成璧望着那一盏棕褐色的茶汤,惊觉自己脸色的苍白无力,只淡淡道:“萧竹筠一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德阳殿,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决明子淡淡的香气逐渐蔓上琳妃的脸庞,朱成璧此刻方觉得有些舒心下来,“朱祈祯呆了那么久,不应该叫本宫失望。”

    傍晚时分,连翘醒了过来,琳妃去看她的时候,她只枯坐在床头发呆,泪水正在她光洁的面庞上无声地蜿蜒。

    朱成璧缓缓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掌心细腻深刻的纹路昭示着属于这个女子不再丰沛的青春年华,从此以后,甚至连青春也不会再有了。

    朱成璧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想殉了他,我自不会阻拦。”见连翘带泪的睫毛微微一颤,朱成璧继续道,“只要若舍得下亲者痛、仇者快,只要你舍得下不为他报仇便匆匆与他黄泉相见。”

    连翘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粗噶,像是从心底挤出了两个沉重不堪字:“是谁?”

    “宓秀宫,林若瑄。”朱成璧只觉得污秽不堪,吐出这六个字,心头便是烧起了一把火。

    方才梁太医已经来回过了,通过朱祈祯的描述,朱成璧已然得知,骁骑营统领赵全心有莫大的嫌疑,他不仅与萧竹筠有过交恶、更有着一重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玉厄夫人安插在骁骑营的一枚棋子,骁骑营担着紫奥城的所有防备、安危,玉厄夫人便等同于把持紫奥城的军权,实在是居心叵测。自然,玉厄夫人是不愿意见到含章宫分去自己对紫奥城的掌控的,如此一来,萧竹筠的遇害便也说得通了。

    朱成璧见连翘眼中的恨色愈加浓烈、右手在自己的手心狠狠地握在一起,那样紧,直到指关节微微发白,朱成璧心里的酸楚一阵盖过一阵,本以为连翘能够获得胜于自己许多倍的幸福,如今的变故却使得她从云端迅速坠落,跌入深不可测、终年不见日光的谷底,更为可怖的是,心病胜于身病,倘若连翘哀伤不能自拔,恐怕再无可振作那一日,她的心,将彻底被谷底的藤蔓生生束缚,直到窒息心死。

    “连翘。”朱成璧一点一点掰开她紧握的右手,“你的恨便是我的恨,也是含章宫上下的恨。”朱成璧稍稍顿了顿,发鬓的紫雀纹鎏金穿玉步摇垂下的累累明珠靠在微微烧起的耳后,一丝寒凉渗入肌理,“我今天在这里对你发誓,来日必叫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连翘紧紧迫住朱成璧的双眼,烈火般的恨意逐渐熄灭下去,直到一股强烈的哀伤弥漫,她突然扑到了朱成璧的怀里,失声痛哭,仿佛要哭尽一生一世的泪水。

    自此以后,再无可恋。

    第二日,弈澹来德阳殿陪着朱成璧同用午膳,看着木棉近身伺候着不免唏嘘:“连翘确实可怜,原本只待着出嫁那一日,一朝一夕,竟至于此。”

    朱成璧停下手中的银箸,红了眼圈道:“臣妾与连翘自幼一同长大,从未见过连翘伤心到如此地步,连翘日日闷在房中,臣妾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弈澹握一握琳妃的右手,温言道:“萧竹筠府中好端端的为何起了大火,朕觉得事出蹊跷,梁王素来领着骁骑营、神机营的差事,朕早朝时已经嘱咐了他好好查办此事,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朱成璧闻言起身下跪:“多谢皇上关爱。”

    弈澹微微叹气,起身扶起朱成璧:“朕与你十数年的情分,你何必言谢,今日见你明显憔悴多了,移光说得不错,为了连翘的事情,你可真是伤心坏了。”弈澹轻轻拍一拍朱成璧的双手,“得空多去关雎宫走走,散散心情也是好的。”

    朱成璧心里微微一震,移光,是舒贵妃在摆夷时的名字,这样普通甚至略显寒酸的字眼,在弈澹口中说出,却多了几许温柔缱绻的意味。

    朱成璧不敢迟疑,忙答了声是,又夹上一筷酒酿鸭子到皇帝碗里,柔声道:“皇上也该好好关心自己,连着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日日宿在御书房里,也该多多休息。”

    弈澹只是苦笑:“政务多也便罢了,偏偏那些穷酸腐乳天天闹着要立太子,奏折一封一封雪花似的飘上来,真当是烦得紧。”

    朱成璧笑道:“皇上春秋鼎盛,不必急着立太子。”

    弈澹咳了一声道:“朕也是这么说的,但偏偏一众朝臣争执不已,认为立太子为固国本,又抬出先帝末年的事情来压着朕,朕也是无法。”弈澹的眉头微微蹙起,“奏折当中,却竟有一半是提议立玄济为太子的,玄济阴鸷孤傲,如何担得起太子之位呢?”

    朱成璧心中暗暗冷笑,却只是静静说道:“群臣既然支持襄城王,必然说明襄城王也是礼贤下士之人,素日里在政务处理上也甚得群臣之心吧。”

    弈澹轻轻敲着桌子,嘴里喃喃道:“群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