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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司机,给上司开个车门不过分吧?”

    这是当然的。青年的右臂已是完全动弹不得了,诸伏景光本就没打算让他自己上车。

    知道泷夜一是在强撑,诸伏景光脱了深蓝外套罩住青年上半身,快走几步开了后座门,用一脸平淡无波的姿态回望青年动作。

    脸颊犹带飞溅血痕的青年稳步踏来,在一众人的打量中不慌不忙上车,途中甚至还同扶住车门的诸伏景光又打趣了一句。

    闷声关严的车门带起一阵凉风,牢牢阻绝了视线。诸伏景光保持脸色如常,干脆利落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从后视镜中观察后座微闭双眼的青年,不确定对方还能保留多久的意识,便打算持续与其对话,维持其清醒。

    “他们会被骗过去吗?”

    泷夜一没有睁眼,语声低迷,可思路却毫不含糊。又或者说,有关这个问题他根本都不用思考就可以斩钉截铁的予以解答:“骗不过森狐狸的。”

    “那你还……”

    “本来也不是为了骗他。”泷夜一深吸口气,伤口的状况愈发恶劣了,“森鸥外不会与组织彻底翻脸。”

    因为港黑做不到斩草除根。一个合格的首领不会允许自己去做明摆着会后患无穷的决定。

    “……只要瞒过那些想来凑热闹的恶犬就够了。”

    那些外围的黑西装们不见得尽是mafia,一定有其他组织听闻风声前来试探二人底细。

    森鸥外派来的人都极有分寸,只是单纯为了探听和评估港黑合作者的实力是否值得今后长期保持交易关系——想必得到了森鸥外的特意叮嘱交代。

    但剩下那帮浑水摸鱼的势力不曾了解他和诸伏景光背后的组织,甚至为了试探而敢直接踏入巷子挑衅他的威严。一旦靠近后发现有利可图,他们两个返回东京的这一路就又要增添许多色彩了。

    因而泷夜一选择用最直接粗暴的武力镇压,来警告不知死活之人的肖想之心。

    “所以你刚才果然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泷夜一动作微不可察一顿:这人怎么还挂念着这事儿。

    他瘫在后座轻喘,片刻后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下去一截:“我送不长眼色的去海里清醒去了。”

    就是一不留神“没控制好”,让十几个人掉进横滨湾的时候缺斤少两了些。

    没人能要求一个伤员还能完美拿捏好分寸,对吧?

    诸伏景光这才记起青年还身负有那种奇异能力:“你为什么不在遇袭的时候使用异能力?”

    “那又不是我天生就有的。”泷夜一自嘲道,“用起来总是得需要做点准备。”

    这就都要怪垃圾系统没办法同他做到心念合一了。用个道具还得走流程,面对突发状况一个不警觉他就噶了。

    诸伏景光快打方向盘,白色马自达拐上一条宽敞坡道。他讶然道:“这是能后天培养的吗?”

    “不能,我是特殊情况。”泷夜一不欲多言。他闭目养神好一阵,才重新掀开眼皮:“等回到……绿川,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窗在商铺林立,树木青葱,正前方的砖红墙体建筑越发眼熟。

    诸伏景光面不改色的回答:“武装侦探社。”

    “……停车。”

    “你的肩伤必须尽快……”

    泷夜一打断他,重复道:“停车。”

    “……”

    “苏格兰,我说让你停车。”

    诸伏景光没再言语,却也始终没有抬起稳稳踩住油门的脚。

    泷夜一想狠狠揉一揉眉心,又因为使不上力气只得放弃。他简直为这人偶尔出现的执拗头疼了好几辈子,没成想这一世都成了这人的直属上司,竟然还会被对方磨得哭笑不得。

    卷发青年屈服似的叹息:“你要是真为我着想,就不要把武装侦探社牵扯进来。”

    那栋熟悉的建筑纹路在眼中愈发清晰。诸伏景光心平气和问道:“为什么,你不想让江户川君知道自己受伤?”

    泷夜一惨白异常的脸上泛起苦笑:“绿川,武装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异能力可以将濒死之人恢复如初……但我今日遇袭的事只要有心人稍一打听,就会从那些围观者口中得知。”

    诸伏景光不为所动。这些他都明白,所以呢?

    “你觉得我该怎么向一心追寻长生与复活之术的父亲解释自己的枪伤是如何痊愈的?”

    马自达车速骤降——终于如泷夜一所愿的彻底停下。

    手中紧攥方向盘的诸伏景光头冒冷汗。

    青年的声音虚弱又无奈,吐字却十分清晰的径直抛下“组织存在的意义”这颗炸弹,炸得他一时发懵。

    诸伏景光想要啼笑皆非,却又在结合黑衣组织的行事风格后,深感一种滑稽的毛骨悚然。

    人类的长生与复活——黑衣组织的幕后boss是认真走在这条妄想之路上的,且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已然踏出了多远。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一旦暴露在组织boss眼中可就危险了,而且——夜居然是真的把武装侦探社的人们当成朋友了吗?

    泷夜一总算是打消了他的想法,吐出一口气:“我如今的状态在某种意义上也不失为一种幸运……事后我会找时间来医治的,但绝不是现在。”

    幸运?这说法奇怪极了。

    诸伏景光回头想追问清楚,然而青年已重新因体力不支陷入了沉眠。他心下霎时凛然,马自达再次嗡鸣。这次它路过了那家漩涡咖啡厅,没有引起楼上任何人的注意,坚定的朝东京方向驶去。

    ——

    浑浑噩噩,如飘似坠。

    入眼的似乎是触手可及的泥泞黑暗,又像是有刺目的光芒在遥远天际疯闪。自己随之睁开了眼睛,却又仿佛眼皮重若泰山而没能睁开。

    诸伏景光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应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疲惫的躯体不做他想,本能的想要再次投入静谧漆黑的怀抱,从而得到一丝安稳宁和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