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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元离开的时候,叮嘱了老翁莫在石凳上久坐,可他……

    到底没回得了家。

    等了女儿一辈子的老父亲,最后,在庄口那块石凳上,于漫无希望的等待中死亡。

    次日晨起,阿婆从田间回来,一面摆弄着竹筐里新摘的素菜,一面叹息着感慨,“好好儿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阿婆亦上了年纪,身型比往年佝偻了好多,两鬓斑白的痕迹也愈发显眼,阿元瞧着,没来由的心酸。

    她抱紧怀中蜜饯罐,抬头看向坐在敞开的轩窗下为早饭而忙碌的老妇,温言细语的劝,“阿爷活到这把年岁离世,是喜丧,阿婆莫要难过。”

    说不难过,便就不难过,人生哪有这么轻易。

    生在一个庄子里的人,大多从小便认识,尤其处在相同辈分上的两个人,生活中的交集越要比不同辈分的人密切些,昨日老翁的死听进阿婆耳朵里,难免教她生出兔死狐悲的感伤。

    停下手中活计,阿婆仰起头,顺着敞开的轩窗望出去,一抹透亮的天光斜斜洒下来,就落在她微散的银发上,分明是一副晨光熹微朝气蓬勃的景象,可映入人眼中,却是满目说不出的悲凉。

    阿元全部心思都放在怀抱着的那只蜜饯罐上,近来泱泱食欲不振,吃什么都觉没胃口,她特意早起寻了这罐酸酸甜甜的蜜饯,想要替泱泱开开胃。

    全心全意惦念着地窖里那个姑娘的阿元,并未过多留意阿婆脸上的哀戚之色,她捧着蜜饯罐边往地窖的方向走边道,“阿婆,我瞧一眼泱泱,去去就回。”

    年轻女孩的脚程那样快,话弦儿还未落,人便已没了影。

    飞一般跑出房间的阿元并没有听见轩窗下,阿婆望着无边天际对死去人怅然低喃的那句——

    “这半生等待,终于到头。”

    泱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没能习惯黑暗,甚至,本能的恐惧黑暗。

    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脖颈上的铁链随她这一不自觉的晃动发出阵阵轻响。

    暗无天日的泥土窖中,生铁撞击的声音好似带了阴恻恻的寒气,一下一下的咣啷声,惊的泱泱愈发害怕。

    惧意被拨弄至最盛的时候,一抹油灯亮起的微弱光芒倏忽划破黑暗,摇摇晃晃的橙黄色火焰出现那一刻,这间泥土窖里隐藏的妖魔鬼怪好像全都被驱散了,包括笼罩在泱泱心底的那股子惧意。

    地窖里亮起的每一束光亮,都意味着阿元来了。

    而阿元一来,泱泱就不怕了。

    果不其然,一张熟悉的笑脸自油灯后探出,笑脸的主人举着手中透明的蜜饯罐炫耀似的晃了晃,脆生生的问,“泱泱,你瞧,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