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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唱《惊变》吧。”

    顾芷洺站在舞台中央,这是春晚的专用剧场,杨贵妃身着华丽的戏服,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被高高挽起,眉目如画,美艳无双。

    “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风亭下,风荷映水翩翩。爱桐阴静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

    顾芷洺循循挪步,恍然脚步一空,身子向前倾去,又回身稳住,流离宛转间,似有魂灵入体,双眸落遮,悠然抬起右手,指尖微动,手指轻触额间,划过鼻梁,再次着眼这世间,恍如隔世。

    尹栀莲提起嗓,却唱的是一出《仙忆》。

    “月中流艳与谁期?”

    念坠落,泪尘土,忽然院内隆起大火,尹栀莲却出神的蹲坐在地上。

    他不知逃跑,望着大火,一步步向自己蔓延,那熊熊烈火的深处,他能看到自己的爱人…

    他褪去那一身沉重的戏服,扶起水袖,这《重圆》一曲,他要唱完。

    “那个戏子在熊熊燃烧的大殿里,孑然一人,唱起那首戏曲时,他的心中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小莲你还不走啊?”

    “我再过过场,还是有些不大熟悉”

    “诶呦,这都十点多了~”

    “帮我跟保安大爷那说说好说,麻烦您们了,小胖那边点了些快餐”

    “行行行,诶呦,客气,你早点休息啊~”

    春晚第四次的彩排,1.23日。

    《长生殿》是春晚戏曲专题,也算得上是春晚的重头戏。

    黄奶奶那边定的是《惊梦》,融合了众多戏剧唱法,可以说是炫技的表演。

    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唱的,就连顾芷洺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谁知道彩排好好的,可等到人都走了,他却独自一人入了戏,开始唱起《仙忆》唱到最后一句,竟哭成泪人儿......

    他唱不到《重圆》,不知怎的,每每到了《仙忆》最后一句,就变得张不开嘴,捶胸顿足,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且他的情绪非常反复,每当唱到这里,他就会失控,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而且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间全是冷汗......

    没人知晓,这五场彩排前四场的一月,他都泡在剧场。

    “洺哥又在剧场里?”郭凯看了看表,地下车库要落杆儿了。

    “已经是第九次熄灯不出来了,我还是觉得让保安大爷把他赶出来靠谱,咱们根本劝不动。”小胖儿啃了口面包。

    “那麻烦你去找,那老头上次连我都打。”郭凯装作若无其事。

    “得,今晚谁都甭睡,洺哥要是又晕了,咱们一块儿抬。”小胖儿也开始摆烂,毕竟摆烂是人生常态。

    “剪子包袱锤。”

    “好。”

    “我出锤。”

    “喂?顾芷洺呢,电话怎么打不通。”娜塔莉的语音传来。

    “完蛋,快收工。”

    “快去快去。”

    “你跑得快你去。”小胖关上车门,快步上楼,郭凯跑得快些,已经上了楼。

    小胖悠闲自在看着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里,有些刺鼻的焦味,起初还觉得是大爷抽劣质烟。

    突然,一声尖利的不带有一丝悦耳的戏腔灌入每个人的脑海。

    “白榆历历月中影,丹桂飘飘云外香。”

    曲声悠长,越唱越响,却又戛然而止。

    电梯门开启,浓烟滚滚呛入鼻喉,一阵天旋地转,小胖被浓烟呛倒,捂住口鼻,倒回电梯里。

    郭凯咳嗽着,看着眼前的黑烟滚滚,一片混沌,熏得根本睁不开眼。

    “喂?李仁英,咳咳,通知楼下大爷,我已经联系消防了,别坐电梯,下车库,咳咳,别找人,听见没?”郭凯对着电话吼道。

    “洺哥咋整啊,不是,你那啥情况啊?!”李仁英也被呛的够呛。

    殿内的浓烟滚滚,如同唐明宗眼前的战火纷飞,可他却将自己的爱人推入火海,以此换来他众多的子民,你说他是个正直的好主上,可他爱众生却独独抛弃自己;他说他独宠一人,说杨玉环祸国殃民,可最终这个情字当头的皇帝,却还是爱天下胜过爱美人。

    眼前近在咫尺的火海,如同魏笙推开自己,点了一把火,独自倒在那片他专门为他种下的花海里,你说他有情,可他也同样抛下自己,赴了他同国人的生死之约,为国殉身,他可真的担得上一句英雄,只是他又真真是忘了两人之约,将自己刨除在他的生命之外,一步步计划着如何死得其所,如何替自己报了迟救之仇;可你说他无情,他又一次次改变计划,救了自己,两难间,他也始终是没有刨去这情,选择了刨去命。

    “魏笙,你起来,我想明白了,我不怨你了,你该来接我了。”尹栀莲瘫坐在地上,迷蒙中,他还在循着那样一个身影。

    不知是大脑缺氧,让他出了幻觉,还是他当真看到了那样一个身影,离着舞台很远一段距离的观众席上,一个身影冲进火海又脚踏黑烟冲了过来。

    倘若…倘若当年,你能忍着些痛,会不会,我就不必等你了…

    尹栀莲含着泪,那滴不曾让黑火烧干的泪水一直含着。

    他还是选择了等待,那滴泪在等着那个人冲出来,那个叫魏笙的人。

    \\\"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楼顶传来,火势瞬间扩展。

    泪滴被震了出来,滑过他的脸颊。

    灼烧感让尹栀莲整个人一动不敢动,原来他那时没有再找自己,不是他不愿,这由不得他,也怨不得他。

    仅仅只是三分钟,整个火势就蔓延了整个剧院内馆,高温震碎了顶层玻璃,黑烟拥挤着涌出,像是一个巨大的恶魔逃离着一栋囚困他的地牢。

    “”顾芷洺,你是傻了吗?不知道跑吗?!”

    头痛欲裂间,仿若是有个撕碎灵魂的声音抓着碎片的一角。

    “傻了…确实是傻了不少,人,不就是个逐渐变傻,变愚钝的吗?”尹栀莲低喃,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你醒醒,不能睡,看我,顾芷洺!我让你看我!!”那道声音在嘶吼着,一遍遍催促着,他有些厌恶这种声音,停着就让人觉得急躁。

    “你敢出事,我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谁。”那道声音不再咆哮,更多的事哀求,颤抖着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什么人…我是谁…”尹栀莲听清楚他的是什么之时,也只是嘟嘟囔囔的。

    “看着我说。”那声音放松了不少,可他拥着自己的双手却更紧了些。

    “热,呵,我倒是想知道,这天下还有哪个不知道我是谁的,说说啊?”尹栀莲只是动着嘴皮子,根本发不出声。

    “相公吗?”

    “你知道我讨厌这说法。”

    “对,对,对,你是我的先生,我家的这位尹先生,你…看我一眼?好吗?”正聊的愉快,突然还在对面聊天的人,却掉下一滴眼泪,又正好落在自己的脸上。

    这根本就不合理。

    顾芷洺皱眉,努力的想要睁开眼,但眼睛好似被什么灼烧一般肿痛的根本睁不开。

    周边除了火烧空气的狂暴声,焚烧碳木断裂的坠落声,就是眼前抱着自己的某个人。

    “魏笙?”顾芷洺试探了一下,虽然嗓子发不出声,但口型已经够明显了。

    他看不清的甚至是轮廓,他就算是烈火燃烧的焦炭味以外,还有股特殊的味道,是魏笙身上独有的。

    他来接自己了,终于。

    顾芷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摸清楚他的脸,可摸到眼睛之时,他去的闭了起来。

    “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