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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的清晨,有人轻轻敲开了蒋筝的房门。

    阳光洒入昏暗的房间,蒋筝自圆桌边起身,眯着眼看清来者,目光中露出了早已久久不曾出现的淡淡笑意。长笙将这一抹笑意看在眼中,放进心里,最后憋红了眼眶,转身离去。

    昨日冥络来过之后,长笙一直心情忐忑,如果说如今她最怕失去什么,那么一个是蒋筝,一个便是冥络。若是冥络也无法接受她的决定,像蒋筝那样近乎仇视的对待她,她便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能将她真心以待了。

    今日,冥络一大早便来找她,她能从冥络的眼神中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世,但也不再像昨天那样眼中满满都是抗拒吗,这让她一颗心安定了不少。

    冥络的来意和她预料中的一样,尽管知道了她已与黑龙有所交易,冥络仍是提出了支援克诺萨斯的请求,面对这样的请求,她自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冥络对这样的结果显然并不意外,他从小就很聪明,并不需要她费心对自己的决定做任何解释,所以她也仅仅是警告冥络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她不一定能从黑龙手中保下他。

    对此,冥络没有做明确的回应,目光中的茫然与纠结是怎么刻意也无法完全藏好的。他与诺拉是夫妻,此时此刻他的身份处境必定十分为难,长笙怎会不理解他的为难之处?可很多时候做出一定牺牲本就是必要的,更何况冥络还未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是龙族,寿命比普通人类长上不少,一个人类女子根本陪伴不了他多久,他根本没必要对诺拉太过上心。

    “姐姐和蒋筝姑娘,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吗?”

    长笙没有料到冥络会忽然提起蒋筝,一时神情竟是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只轻叹了一声:“这样挺久了,她不能理解我,我也不能说服她。”

    “我昨天见她的精神状况很糟,但还愿与我说话,姐姐要是不介意,或许我能劝劝她。”

    “劝?那是要怎么劝呢?”长笙苦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点都不赞同我的做法,你俩凑一起,八成说的都是我的坏话吧。”

    “那也好过让她一直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撑不住的。”

    冥络说得没错,长笙很久没有允许任何人见蒋筝了,蒋筝被她软禁在这里,就像是见不着阳光的花,日渐枯萎。她心痛心急,却做不到心软放手,只怕稍一松懈,蒋筝便会从那指缝间溜走,再也抓不会来了。

    蒋筝曾说,这一生从没怨过她,之所以一直逃避着,全都只是因为怕她。

    怕……多么令人心寒的一个字。

    曾经彼此信任、生死相托,如今却只余下了在心底生根发芽无限蔓延的惧怕……是怕她生而为龙,还是怕她血脉本恶?

    蒋筝总是祈求她,说想带她回去,可回去有什么用呢?带着满心的创伤,还能让一切重新来过吗?更何况,蒋筝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种力量了,她怎能任凭蒋筝牺牲自己送她独自一人回去呢?

    如今魔族进攻克诺萨斯,按当初的约定,艾诺塔该袖手旁观,冥络如今虽无权调动西南军,但毕竟她近来的决策令很多人不满,冥络若有想法必能一呼百应,到时事情难免会变得有点麻烦。现在他愿意暂留塔兰,时不时来陪蒋筝解解闷,哪怕那两个人只是一起偷偷说说她的坏话,倒也能算得上是件好事。

    “阿筝,我能包容你所有的冷漠,可你什么时候能理解我呢……”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啊。

    ***

    诺拉病了,冥络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匆匆赶了回家。

    尼科尔对诺拉的疼爱几乎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克诺萨斯本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可就是因为怕她累怕她疼,尼科尔从未要求她习武强身过,身子自小就无比娇贵,无论饮食还是穿着都被照顾得很好,小病是有,但大病真没见过。

    此刻,她躺在床上,唇色很是苍白,说是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不想吃东西,还时不时会感觉恶心想吐,把两个陪嫁过来的小姑娘着急得不行,不停在问管家殿下何时能回来,以至于冥络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她们领到了诺拉身旁。

    看着昨日还好好的妻子忽然变得如此虚弱,冥络一时有些无措,在一旁干站了一会儿,然后拉了拉医生的袖管,一边与其一同向外走,一边问道:“诺拉这是怎么了?病得严重吗?”

    医生看了回头看了一眼诺拉,回道:“夫人这是有喜了。”

    冥络不禁诧异,只觉一瞬间无数念头自脑中闪过,最后自己却是一个也没抓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这……怀了,她……这么严重……她之后一直都会这么难受的吗?”

    看着平日里还算沉稳的小殿下忽然一副一脸茫然无措又结结巴巴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一旁的下人都止不住偷笑了起来,医者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认真叮嘱道:“夫人只是孕期身子虚,又遇上烦心事,不小心伤怀过度哭伤了身子,调养几天就会好,殿下要多关心关心夫人,尽量不要大喜大悲才好。”

    医生说完便提着医药箱走了。小殿下今年才满十七,这个岁数就要当父亲,实在是小了点。他行医多年,倒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个年纪的父亲,可那些自己都还没长大的孩子大多也不太懂得什么是责任,往往很多事情要让妻子独自承担,这要换做以往,他肯定是要以长辈的角度,语重心长的好好教导一番,可偏偏冥络的身份地位特殊,他一个医者哪里有胆子劝说?

    “夫人昨天坐在地上哭了整晚,都昏过去了,殿下不关心就算了,还一大早就外出了……要不是我们见门敲不开,找人翻窗子进去看了看,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小丫鬟小声埋怨着,语气中的不满明显得旁人听了都有些心惊,连忙拉扯她的衣袖,这才让她赶忙低下头闭了嘴。

    冥络忽觉十分愧疚,在原地尴尬的站了一会儿没好意思上前,脑中思绪如麻,无比混乱。

    他要当爹了,可他自己在很多人眼中都还只是个孩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点什么,要注意些什么,才能更好的去迎接这个小家伙的诞生。但是迷茫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烦躁,相反他感觉自己肩上多了一份新的责任,明明沉重却又偏偏让人充满动力。

    曾经他告诉自己,既然选择答应了这段婚姻,那就一定要对那个带着笑容而来的女孩负责,这份责任,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友谊,也是为了自己的余生能不再为除莫妮外的任何人心怀愧疚。

    他以为这份责任会一直这样刻意地存在并被他承担下去,可就在刚才,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是关系,他与诺拉的关系。

    诺拉有了他的孩子,那还未隆起的肚中小小的生命,就像是一根纽带,那么轻易而自然地将两个人的血脉相连,从此对一个人的责任,变成了对一个家的责任。于是他的心中,忽然除去与她不吵不闹安安稳稳过好每一天外,有了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