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冬天说来就来了,一场雪下来大地被盖得严严实实,数九隆冬滴水成冰。

    以前老人妇女和孩子闲来没事,总喜欢在屯子里或到街坊邻居家四处逛游。现在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了,他们坐在热炕上,围着火盆烤着手,嘴里还叨唠着抱怨身上太冷。

    “这死天头,真是不想让人活了。”

    村外田地里散落的谷物全部被大雪覆盖着,野外的铁雀儿觅不到食,成千上万一帮,遮天盖地在天空中久久盘旋着。

    这大清早的西北风就很硬,坐在马车上裹着狢壳帽子还觉得刮鼻子刮脸。今天出奇的冷,村头这几颗老杨树枝杈上尽是晶莹的薄霜。放眼望去,远山近林到处白茫茫的一片,雪路上已绝了行人和车马。

    “鲁强,今天咱俩得抓紧赶路,咋说这也一百多里地呢。”四伯父鲁振林坐在前车耳板说着,他把手中的长鞭甩得啪啪作响。

    “伯父,天黑之前咱们能到杨树林公社薛家屯吧?”

    坐在车上瞅着前面无尽头的雪路,我也不知道此去靖安县的三姨夫老家究竟有多远。

    眼瞅开春就得盖房子了,可檩木还没有着落,我心急如焚。听三姨夫陈利军说他家乡那边盛产杨木,且价格不贵,一根杨木檩子也就十块八块的。

    这南去买房木没有车马怎么行?我又犯难了。眼瞅着已来到年,趁着队里农闲的当口,有岳天明帮着从中说情,曲队长才勉强答应给派辆马车,这样天还没亮我就和四伯父冒着凛冽的严寒,赶着马车上路了。

    马车一路南行,过了一村又一村的。行进在这茫茫大甸子上尽无人烟,连个飞鸟也无踪影,荒野里悄无声息,只能听到胶皮车轮碾转在雪路上吱吱作响。

    拉车的三匹马跑出了汗,背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一会又成了薄冰。驾辕的黄骒马嘴巴上已挂上了长长的冰留子,它鼻孔喘着白烟一样的粗气,不时地扬头打着响鼻,引起了拉传套的两匹儿马也跟着一阵嘶叫。

    “驾——,驾——”

    四伯父穿着卡几面黑羊皮大衣,棉皮帽把脸捂盖得严实。他扬鞭照着拉传套马屁股蛋儿上猛抽了两下,这大车立刻象长了翅膀一样在荒野中飞奔了起来。

    我头上的貉壳帽,还有这身羊皮袄全是借舅舅的。脚上绑着牛皮靰鞡,在这车上被不停地颠簸着,就觉得脚冻得象猫咬似的。实在挺不住了,跳下去跟在车后面跑,等折腾浑身发热了,再上车坐一阵子。

    傍晚,我们终于到了这个不足百余户的薛家小屯儿。进屯后几经打听,找到了三姨夫弟弟陈利民的家里。

    这是一个很规矩的农家小院,长长的院脖儿,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给人的第一印象这是一户勤劳能干的过日子人家。

    “鲁强来啦?路上很冷吧?快进屋暖和暖和。”三姨夫的父亲陈姥姥常到村里的三姨夫家来,早就熟悉,一见面就认出了我。

    “姥姥,姨夫好!这是我四伯父。”我赶紧介绍他们与伯父认识。

    陈姥姥和他的儿子利民热情地帮着卸车喂马,把我俩让进屋。

    他家三间房中间开门,姨夫俩口子住西间,我和伯父住在东间姥姥的屋里。晚饭虽无鱼肉,家家就是这个条件,可主人的热情还是让我非常感动。

    这里因特别适宜白杨生长而闻名,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长着挺拔的大杨树。第二天,陈姥姥和本村给我说过媒那个胡姑老爷领着儿子坐着马车带着我们,四处打听着附近村屯卖树的人家。

    “姑姥爷今个咱买房木咋讲价归你说了算。”坐车走在路上,我觉得对买卖的事外行,一切得听他这个上了岁数见多识广的。

    “孩子你别吱声,到时候

    看我眼色行事。”

    打听着跑了几处都不相当,最后在几里外的刘家围子屯,遇上了一家卖杨树的。几个人围着这户人家房后的几十棵树细打量了一番。

    “这树高是够用,瞅着做檩子怕不够粗。”我小声嘀咕着。

    胡姑姥爷冲我使了个眼色,他过去杵了一下卖树人的胳膊,就开始搭茬讨价了:“兄弟你实惠的,这树多少钱一棵?”

    “挑粗的放,十六元一棵,大小都伐走每棵十四元,你要买的话,少不了这个价。”树主是一个四十多岁,有点秃顶的中年人,张嘴一口价,丝毫不动摇,他把价咬死死的。

    我觉得树细,价格也比原打算高了很多。因为来之前听三姨夫说,这里树十块一棵任你挑着伐。再说我全部家当也就兜里这一百五十块钱,本打算买十棵檩木和一架梁柁呢。

    想了想,我急忙把姑姥爷拉到旁边,小声耳语道:“树太细了,我钱也不够啊!”

    姑姥爷对我笑了笑,轻声对我说:“孩子你不懂,别参和,听我的吧?”

    姑姥爷扯着树主的胳膊,与语气坚定地侃起价来了:“实话实说,你这树做檩木不够粗,我们家穷买了也是将就着用,要是真心想卖的话,价格再往下降一降,我们要十棵!”

    “明摆着的事儿,你若不等着钱用也不可能卖这树,咱们两将就吧。”陈姥姥也上前帮腔道。

    “懂行的人都知道,树这玩艺是站着不买,倒着不卖。这树立着呢,你看着是细,要是伐下来保你做檩木够用。”卖主也不示弱,一步不让地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