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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队分口粮了,在大粮堆前,曲队长拎着木方斗子,一斗一斗地秤量着苞米,我端大铁撮子负责往木斗里撮玉米。按每户的人口数,每口人三斗。副队长李永山领人把过完斗的苞米装进麻袋,几户拉一马车送到各家去。

    这大铁撮子又宽又长,撮满了粮食足有几十斤重,忙乎一阵子就累得我满头大汗。感觉腰酸腿疼的,只有跟车去各家卸粮时能轻快一会。

    晚上回家很疲劳,刚要撂下碗筷生产队的钟声就响起来了。

    “地主富农开会啦---,地主富农开会啦!”紧跟着就听到了曲队长扯着嗓子地喊。

    一听到喊地主开会,确实觉得为难了。我这个刚下地的学生,生在红旗下长在甜水里也同父辈一样对待吗?去吧真觉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去又怕被公社里来的工作主怪罪。

    “叔,这个会我还用去开吗?”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好问父亲怎么办。

    “你不去能行吗?当年划定成分时我比你现在还小呢,可这些年不也是一直当富农对待了吗?”父亲拿自身打着比方,一脸的无奈回答我。

    去吧,可实在嫌磕碜。我心里委屈着对父亲说:“要不你给我请假吧?”

    “强子你还是别惹事儿了,以后这样的会多着呢,你能都躲得过去吗?”正收拾桌上碗筷的母亲,在一旁插嘴道。

    我觉得母亲说得对,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在曲队长眼里我与父亲一样就是个小富农。若是不去,一定会被扣上不虚心改造的大帽子,只好跟在父亲身后无精打采地来到队里。

    屋子里已来了不少人,炕上几乎都坐满了,可鸦雀无声的。六十度的白炽灯吊在天棚上,并不怎么亮堂。庆幸的是来开会的都是成分不好的,大家同命相连,瞅着他们倒也没觉得抬不起头来。

    一看李晓君和孙洪山也在,我们几个挤在一堆儿,猫在炕梢灯光黑暗的墙角里,一起偷偷望着地下桌子后坐着的公社干部。一想到他们看不到炕旮旯,即使能看到也不认识自己,心里就放松了很多。

    地下桌子上摆着茶水,还放着语录本和报纸,李明春正在给公社来的两个人点烟倒水。我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赵公安,他并不会抽烟,披着军大衣坐在桌子后面,两胳膊肘儿拄在桌面上静静地端详着炕上地下的地主富农们。

    我很害怕,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今晚谁要倒霉了,觉得肯定会有人因改造不好被挨严厉批评的。

    “现在开会了,大家一定要注意听讲,认真接受教育改造。”见人来齐了,李明春冲赵公安点了下头,之后大声宣布道。

    先是政治学习,另一个公社干部我不认识,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报纸读起人民日报社论来。

    念完了报纸,赵公安做了简短的讲话。他没用发言稿,也没有横眉立目的斥责大伙儿,那和蔼的神态让我看着心里很舒服。

    他要求地主富农们听党的话,在劳动生产中带头积极肯干。要自觉割掉资本主义尾巴,不做小买卖,不搞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不刨地开荒种菜。要带头破除迷信,不信神弄鬼,移风易俗结婚不要彩礼等等。

    最后他特意表扬了伯父说:“在思想改造上,大伙都应该向鲁振山学习。他认识高,态度好,在生产劳动中脏活累活总是抢着干。对这样积极接受改造的,我将建议公社里研究为他摘帽的问题。”

    “老曲你是政治队长,下面给大伙讲几句吧?我就不啰嗦了,”赵公安转头瞅一眼曲队长,结束了他的讲话。

    曲世奎赶紧起身操起壶给赵公安前面的杯子续上茶水,他并没坐下,站在座位前先咧了咧嘴,开口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叨咕几句。”

    他打着官腔东拉西扯,讲了些打场送粮农活上的事,要求富农们吃苦在前,不许耍滑偷懒,要做到早来晚归,出满勤干满点。

    说到最后突然话题一转说道:“有的人刚出学校门就调皮捣蛋,偷奸取巧总想干轻快活,还不服从领导随便旷工。赵公安在这呢,你以后给我收敛点,别以为队里不敢收拾你……”

    “曲队长你就点名直接说得了,你不就欺软怕硬熊我成分不好吗。我问问你从成立生产队开始哪有一天记120个工分的?”听他这话太扎耳朵,句句象拿刀子刺我的心,我腾一下从炕上站起来指着他嚷道。

    全屋子人都惊呆了,张大嘴巴望着我,谁也没料到我来了这么胆大妄为的一出。

    曲世奎一愣,他十分生气地冲着我批评道:“鲁强你还反了不成,记多少工分我队长说了算,你算干啥吃的?”

    “鲁强你住嘴!”

    “这孩子真不懂事,快给你曲大伯道歉?”

    父亲,伯父,舅舅都害怕了,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一会我会被赵公安带走。

    赵公安见是我,并没发火,急忙站起来瞅着曲队长说:“别吵吵,咋回事老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