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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叹

    执斧报国三四载,寸过抵功惹恨憎。

    良鹏何须栖枯木,展翅鸣天踞青峰。

    故国梦华昨日现,怀志匡扶紫薇星。

    屠蛟青丝金山见,角凸鳞生便化龙。

    江山千里今犹在,声色权财万世争。

    作者所作这首小诗,说的正是陈牛之叹息,入行伍以降,这前前后后所经事故,实是曲折离奇,令人慨叹。众看官也知,这千百年来古之帝王多为寡恩嗜杀之人。《淮南子》中有言:“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太史公之《史记》中亦有言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二处史料便是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源语,多是说帝王薄情寡恩,杀尽有功之人。如夫差之于伍员,勾践之于文种,高祖之于韩信,如此开国重臣尚身死受戮,何况陈牛一小小侍郎乎?

    西人有一旧闻,可警世人,云昔有恶龙为害一方,一勇士屠之,后入其所居之穴,金银遍地,财宝堆山,只见此人头生龙角,身冒龙鳞,又化作一条恶龙,以此讽喻世间常人难抵权财之诱。遍翻史籍,泛听旧闻,世上纷争,大抵出自权财二字,其可蒙慧眼,蔽良心,无论如何贤明之君,既登大统,便日渐失察失智失心,万千黎民百姓苦其暴.政。此中种种惨剧,实是令人唏嘘嗟叹不已。作者自觉:

    浩瀚烟海复何求,恰似水花镜月。

    不如归乡锄豆田,做一临江垂钓翁。

    闲话少叙,且接上回。牛儿历经万难,回到家中。距上次归乡,已有年余,走街入巷,自觉没甚变化。顶着十月冷风,快步走到家门前,正想敲门,抬头一看,却见门前梅树枯死,心中一惊,虽说已是十月天气,有些凉风,但梅树不至于枯死,想到此处,心中不安,便大叫一声,撞烂门楣,夺门而入。

    话说,这梅树貌似与杨梅有些不解之缘,上次回来之时,见这梅树有些落叶,杨梅身子便不太称意,今日见这梅树枯死,自然是一惊,自然担忧起杨梅。

    牛儿撞进门内,陈食听得外面有人,便自屋内出来查看,见是牛儿,先是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勉强说出句“牛儿回来了”,便低头不语。屋内莺儿正在绣花,不知何事,也出来看,见是牛儿,扔下绣线,顿时泪满眼眶,道了句“你可算回来了”便啜泣不止。牛儿见此,知不好,便问“杨梅何在?”二人听此,皆低头不语。牛儿见此,有些失魄,便去杨梅的房内寻找,不见杨梅,便入主房内寻找,也不见,便又去门房、厢房、伙房、马厩去寻,也未寻到。牛儿心中愈发酸楚,便发问道:“杨梅现身在何处?”陈食冲莺儿使个眼色,莺儿也点点头,陈食便说:“牛儿,你没回来这年,杨梅对你是日思夜想,每日起来便在窗前盼你归来,每夜便在卧榻之上做梦与你相聚,甚是辛苦,如此这般过了几月,便生了病,每日不思饮食,有气无力,卧床不起,也叫了医者来看,可人家说这相思病可治不了,没法,我只好给你书信一封催你回家,并备了五十两黄金托人给凉州刺史吴叔放你回来,可过了几月也没有消息,杨梅等不得,病情愈发严重,七月十六夜里便走了。”牛儿听此,泪如雨下,道:“现葬在何处?”陈食道:“后山翠柳溪边。”牛儿答道:“是个好地方”陈食道:“明日我和你母亲可陪你去看。”牛儿曰善。当日,下人准备了几道菜、几壶酒,陈牛也不吃,只是流泪。陈食和莺儿少食了些,喂饱了两岁的陈正,便叫下人将饭菜撤了。当夜,陈牛早早回房去,痛哭一夜。当夜,下了场雪,铺满院中石阶,朔方银装素裹,好似为杨梅之亡披了缟素。陈正见此,外出与下人玩雪,而陈牛见此,在内伤感更甚。正如《诗经》所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次日天亮,牛儿不等父母,便起来去寻下人,命其带路去看杨梅墓冢。走了三刻,上了后山,多走了几步,下人回身道“正是此处”牛儿听此,放眼望去,实为一块宝地,见有:

    十丈黄绿小丘,上生千百松柏枫桐,脚下石阶覆满绿苔金叶,自顶起,一池溪泉潺潺流动,日头下,闪着粼粼波光,甚是清洌,可见二尺水下之鱼鳖虾蟹,往来游动。

    这溪名叫翠柳溪,传说上古时,一位神仙路过此地,见有一遮天蔽日之柳树,树下百姓精气皆被这巨柳吸走,面黄肌瘦,毫无生气。神仙见此,便发怒将这柳树化为一溪,永久供养此地居民,以为谢罪,并将此地封咒,再也长不出柳树。如今,这溪旁再也长不出柳树,也曾有好事者拿着柳树苗圃来种,沾土即枯。

    闲言少叙,回归正题。话说这溪水旁伴着六七梅树,开的正红。深入几步,见一小坟,有一二尺高石碑,上镌杨梅名号,牛儿便知此为杨梅墓冢。见坟前放着香案,此中香已燃尽,碑前放着几叠纸钱,少些已被风吹散。

    牛儿快步走上近前,猛然跪下,眼中噙满泪水,咬嘴不哭,万千泪晶于坟前滴落。牛儿回身见下人还在,便遣走了下人,自己仍跪在坟前流泪。稍许,见下人不见,知其已走远,便擗踊哀号。牛儿哭干了泪,便干嚎起来,至黄昏,神情已恍惚,晕厥于地,下人远远见此,急回陈家叫人去抬。五六伴当寻到后山,抬回牛儿。下人抬牛儿回厅堂,陈食见牛儿哭昏过去,唉声叹气,来回踱步,莺儿见此掩面啜泣,不停以巾拭面。陈正不知何事,便由下人抱回房去睡。陈食叫来医者,为牛儿号脉。医者知牛儿疲惫过度,便开了副宁神之汤药,道了句“静养”,收了陈食半吊钱,自走了。

    翌日,牛儿晌午方才醒来,见阳光明媚,自觉晃眼,一想虽归家,但杨梅已不在,不觉心头一酸,便又蒙头痛哭。陈食硬着心肺,进屋来问:“牛儿,不及问你,你身处行伍,如何回得来?可是吴叔派人遣你回来?”牛儿骂道:“莫提那吴叔,这厮枉法,已然伏诛。父亲有所不知,孩儿盗了楼兰王御马,犯了王法,被定了死罪,幸有恩人相助,抓了相貌相近的顶包,孩儿这方敢回来。此番回来,本想与杨梅成亲,再远走他乡,如今杨梅已去,不知此生又有何趣味。孩儿归来路上不停在想,心中实是不平,这几月来,孩儿保着傅介子一路西行,身创数十,保得傅介子性命周全,却仅因一御马,便叛孩儿死罪,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孩儿又想,天下万民为何性命由一皇帝裁定,凭什么教我们忠君爱国,所谓这等论法,不过是君王驭民之道罢了。孩儿只一句话,为何皇帝他做得,孩儿做不得?”这话越说越气,恨得陈牛咬碎钢牙,将床边桌案拍做两半。

    陈食听了,急忙将头探出窗外,看看了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关了门窗,急道:“此等话如何敢说,小心定你个灭族。”陈牛不惧,道:“灭族?我还怕甚么灭罪,为何李成羽的族我灭得,他姓刘的我灭不得,孩儿这便提斧到未央宫将那昏君头砍下做个夜壶!父亲与孩儿夜半一并拿来尿。也教我家当回皇帝!”说罢提着大斧便要出门,陈食见此,急忙拦住,喝道:“混账,你若如此,先把为父与你娘亲杀了再去。”牛儿道:“父亲惧怕甚么!”陈食道:“双亲非是惧死之人,然汝弟何罪?”陈牛听此,扔掉大斧,长叹口气,说道:“孩儿少谋,未曾想到正儿。”说罢作揖,请陈食出了房门。

    牛儿如此又过一个月,每每想起杨梅,便唉声叹气不已。一日辰时,牛儿在屋内读书,听闻窗外嬉笑声一片,略开窗望去,见莺儿及一众侍女正陪二弟陈正玩耍,陈食在一旁观看,眯眼带笑。牛儿见此,心头一紧,不觉眼圈微红,关了窗子,继而蒙头大睡。及至丑时,牛儿收拾好了背囊,写了封信。

    次明,牛儿天未亮便起,背好了行囊,包好万兽琉璃斧,将辞别信放于厅堂桌前,并用茶碗压好。回望了一眼这房舍,便牵马离去。

    陈食今日因要去县内处理公事,便起的极早

    。每日起来后便去牛儿卧房内看一眼,今日也不例外,可一见却甚是惊奇,见屋内床铺整洁,兵刃及贴身衣物皆不见,且屋内案席之上约有黄金二百两。陈食自觉不妙,便到别处去寻,来到厅堂,见到案上有一信,便拆开来看,见是牛儿笔迹,上书道:

    “父母亲大人在上,恕牛儿不辞而别。双亲虽不曾相告,然儿自幼便知己非父亲亲生骨肉,然父亲大人仍嘘寒问暖,爱护有加,儿觉甚幸。母亲大人万里归汉,为儿生计,受尽屈辱,实属不易,儿甚感之。双亲之情,儿实难以报还,杨梅之没,于儿而言,实乃十几春秋不能平复之伤痛,儿日夜以泪洗面,常愤恨不能早些归来陪伴,若是早些,也不至如此,每每想到此事,便悲不能立,自觉万念俱灰,生无趣味。

    于此屋内,儿时常忆起杨梅身影,心痛至极。再者,儿之事,前日我已与二老交代,此朝廷不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儿实心寒,不想再于大汉厮混,再者儿乃罪身,长久于此,恐有事端,反而贻害双亲。儿欲远走外国,闯荡一番。今弟正已两岁有余,正是可爱伶俐之时,父母宜多照料吾弟,莫要为吾悲伤心痛。离家二年余,儿稍有积蓄,特为父母亲留下黄金二百两,以为报答。儿此去定不再归来,不在之时,弟可陪伴左右,恳请父母莫念。”落款处书“不孝儿陈牛罪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