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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喝得半醉的沅蔚回到新房时,看见的就是红色的她靠在床沿上浅眠的模样,她还盖着红色头巾:不明白汉人为何在新婚之夜,还为自己加那么多的束缚。

    奶妈本想叫醒涩芷的,可沅蔚没让她那么做。

    她只好轻声提醒:“可是……殿下跟公主,还没有喝交杯酒。”

    沅蔚揉了揉太阳穴,不明白今晚那平常话不投机的弟弟为何会猛灌自己喝酒,这会已经觉得头痛欲裂。他朝奶妈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去:“明日再说吧,她不是身体不适吗?”

    没想到二王子会是一个如此体贴的人,奶妈感到相当欣慰,总算没让这位好心的姑娘受委屈。她点了点头,没有忘记提醒二王子:“寿阳公主她不懂高丽语。”

    沅蔚直接在涩芷的旁边坐下,开始脱脚上的靴子。

    奶妈仍旧有点担忧:“不知道是否需要小人为公主和衣?”

    沅蔚已经显得不耐烦了:“下去吧。”他开始扯开身上红色的罩衫。

    “是。”看来这位新郎相当着急,奶妈只好赶紧退出房外。

    新房内顿时就只剩新郎和新娘两人。

    沅蔚这才停止了扯衣服的动作,刚刚假装的醉态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平日的冷漠。他站了起来,直接往书架边走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像和一只男装布鞋,然后坐到了长椅上,定定地看了起来,看得出神。

    侍女们竟然没有将这副画像的事情告知父皇,甚至没有人开口请他在新婚之夜把这副画像藏起来,原本在想,要是在他的房中出现一张半裸女子的画像,是不是就能阻止宋国公主想要嫁给自己的念头?没想到这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似乎没有人在乎这副画卷。

    反倒是他自己,在今天一早,还是选择把它收藏起来,因为不想在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节外生枝。哪怕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可对方毕竟是位公主。

    想起她在行礼之前用尽力气,才对自己说出的警告:不能……拜堂……这是……陷阱……

    沅蔚不自觉地冷嗤一声,认为这个可怜的宋国公主,也只不过是大宋皇帝的一只棋子。所以他原谅她了,才变得没那么讨厌这桩婚姻。

    她右脚上的铃铛也同样让他诧异。回来松都以后才知道,最近女人都流行戴这个玩艺,不过据说只在青楼妓院中流行,而有人自发地跟他解释,公主脚上的是金铃铛,是保命金锁。可是,她的身体好像仍然不怎么好。

    他的眼神重新回到画中垂眸的半裸女子身上:不知道她脚上戴的铃铛又是为了什么?叮铃铃,叮铃铃……他好像又听见那晚划过静谧夜空,远远传来的铃铛声了,那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激荡着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一波又一波的荡漾。

    渐渐地,酒意渐浓,他竟然抱着画卷,不知不觉地在长椅上睡着了,完全没有理会那病得不轻的,还坐在床上浅眠的新娘。

    大概是清晨时分,天边才刚吐出鱼肚白,涩芷就醒来了。她在新床上竟然坐了一个晚上?感觉整个身子都麻痹了,她困难地蠕动身体和四肢,顿时感觉几万只蚂蚁在她体内蠕动,发出难受的叮咛,她尝试站起来,以缓解过久的坐姿带来的不适感。

    她能自己站起来了?

    “铃铃铃……”

    果然,她尝试伸展自己,揉了揉肩膀,做了一个伸展动作,发现药力经过一整天,已经散去得差不多了。由于太久没有运动,她感到全身的肌肉都软绵绵的,连头也是,软得她觉得自己还在生病,可至少,她现在能活动自由了。

    “叮铃铃……”

    只是,那个绣花枕头呢?噢,不对,是二王子殿下呢?

    涩芷终于有力气环顾这个房子的装饰,发现虽然红色是这里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可显然,除去那些红色装点的东西以外,这里显得宽敞简洁,除了精致的家具,根本没有别的奢侈物。不像三王子殿,到处摆设着让人觉得眩目的珍贵陶瓷和宝石工艺品。

    这里更像是文人的卧室,书架占据了一整堵墙壁的位置,摆设简洁利落,从细节上能感觉房中没有刻意营造,却浑然天成的儒雅气息。涩芷想起了第一次在青楼看见他时的模样,觉得这里跟他给人的感觉十分相配:干净、高雅。可在那副高贵的皮囊底下,在同一个晚上,他竟能把四个女孩吃干抹净!涩芷摇摇头,觉得这个男人还是不需要同情和称赞。

    她悄悄地拨开红色帐幔,终于发现了躺在长椅上的男人。

    “叮叮铃……”

    由于椅子长度有限,他仰躺着,一只腿斜斜地放在地上,另一只腿则弯曲着放在长椅上,俊脸侧向外边,这副放下所有警戒,无害的睡脸,让涩芷忍不住觉得怦然心动:他很可爱。

    这又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形容词。一个满腮胡子的男人,身材魁梧得几乎是她的两倍,可此刻他无邪的睡姿,真的让她想起了“可爱”两个字。

    他也是第一个让涩芷觉得,即使是穿着这样的大红衣衫,也十分好看的男人。

    怪不得兰儿她们会对他神魂颠倒。

    涩芷抿紧红唇,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然后和衣睡在床上?他甚至连她凤冠上的红色纱巾也没有揭开。

    躺在长椅上的他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他甚至在睡梦中,都能重重复复地听见那个铃铛的声音。只见他原本放在小腹上的手,无意识地垂到了地上,原本被按在他怀里的画卷和另一个什么,随之掉落在地上,他依然浑然不觉,只发出了几声闷哼,和浑浊的气息。他呼吸的气息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看来他喝得不少。根据涩芷的经验,他的酒量是相当浅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躺在这里一睡不起吧?

    她替他拾起地上的画卷,没想到这个男人在睡觉时也要抱着画。却在那不经意的一瞥当中,吸引了她全部的神经——

    画中人是她?是她没有错,这个湖的景色,她记得很清楚——

    不对!这幅画明明就是悬挂在博物馆大堂中央的妓女皇后画像——

    轰的一声,不可思议的信息迅速地轰炸着她之前被谜得根本还无法正常运作的脑袋:小红说这张画中的女人很眼熟,原来,原来……

    怎么会?!这就是她会被画中的月亮送到这里来的原因?难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妓女皇后?!想起自己先前的花魁身份,想起右脚上的金铃铛,涩芷挫败地发出了呻吟,手中的画卷重新掉落在地上,落地的响声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犹如惊弓之鸟,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叮叮当……”

    男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终于分清了梦中和现实的区别,他张开双眼,知道那铃铛的声音就近在身边。

    他首先看见掉落在地上的那只布鞋,下意识地伸手去捡,他的手很长,很快就把鞋子握在手里。

    涩芷同时发现了他手中拾起的鞋子,忍不住惊喘一声,截截地往后方退去。

    “叮当叮当,叮铃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