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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煞淡然一笑,看着静伏在胭红花汁中的纤白双手似尽染鲜血一般,道:“若是发觉其他,你以为你还能活到此刻么?只是皇上既然已经疑心,那么……那药应当是最后几副了吧?”

    温栾神色一凛:“一切但凭公主吩咐,公主要皇上多调理几日也可,只饮一副也可。”

    罗煞望着窗外深沉夜色,重重叠叠的宫墙将人困得似在深井中一般。她以手支颐,不觉微露疲态,轻叹一声:“夜长梦又多,本公主要先安歇了。”

    温栾微微一笑,俯首道:“微臣先行告退。”

    罗煞见他离去,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们伏侍她卸了晚妆,只由心事起伏。见侍女拆了发髻梳理,不由向竹诺道:“今日有件事做得矫情,自己想想也要好笑了。”

    竹诺微笑道:“什么?”

    侍女蘸了桃花水慢慢梳理罗煞的委地长发。铜镜中的发丝柔顺垂着,闪烁着一点莹润的光泽。她轻轻道:“今天皇上说起从前一个女人爱散着头发的往事,又感慨我如今打扮得华贵,满头金珠。我竟当着皇上的面把发饰一一摘了,见月嫔的时候都散着头发。”罗煞似是唏嘘,“可笑的是,皇上说的是往事,我心里头想起来的,却是别的事。两人同是感慨往事,却各有往事。”

    竹诺默然片刻,道:“随他去吧。”

    “若不随他去又能怎样?”

    竹诺见罗煞伤感,开口道:“公主嘱咐奴婢查汪贵人的事,奴婢现下已经查明了。”

    罗煞倒也不诧异,竹诺快活成了人精,要查什么底细自然是不费事的。于是只淡淡说:“这么快?”

    竹诺从从容容道:“是。”一一把来历说得清楚:“丽嫔,初为选侍,进娘子、美人,二十八年春进贵人,向来在几位新人中也算是得皇上恩宠的。册贵人一月后,皇上渐渐将心思转在新进的诸人,已有几月未曾得幸了。”

    “那么她的身孕……”

    “从前得宠时,便日日服食可以帮助怀孕的药物,只盼能生下一位皇子来终身有靠。如今没了恩宠,皇上又病了,自然十分焦急,于是就出了这个计策,蓄意攀登高位。她家中又阔,又肯撒开手使钱,眼下几月的门禁又不似从前那般严谨,于是买了外头的男人装在运水的车子里混进来,如此有了身孕。”

    罗煞连连冷笑:“月嫔也糊涂,一个宫里住着,竟神不知鬼不觉,真是笑话。”又问:“主位是谁?”

    “是娟嫔。”

    罗煞想起旧事,又兼着娟嫔今晚在显阳殿前当众顶撞于她,于是道:“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东西。当着我的面就在显阳殿前逞强,回了宫里却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竹诺道:“正是。”又道:“人证物证俱在,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可怜了她那一心攀高爬低的心。”罗煞冷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丽嫔、康嫔、娟嫔……”罗煞慢慢抚摸着下巴沉吟着:“一个一个处置倒也不方便,眼下事本就多,就更显得扎眼了,且这事也不宜张扬。”她眼中精光一轮,微笑道:“封宫吧。”

    竹诺微微凝神,好看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封宫的法子只在先帝时用过一次。目下皇上病重的原因自月嫔而起,娟嫔身为主位也难逃干系,倒也抵得过了。”

    “话说回来,”罗煞微微含笑道:“自这两年新人不断进宫,她们个个各显神通起来。”

    竹诺沉默片刻:“皇上多年来耽于枕席,身子本就虚了,这些年多少新贵人围在身边,还强用虎狼之药,再生出这些事来,实实是禁不住的。如今可就应验了。”

    镜中,罗煞的神色冷寂了片刻:“他怎能算到会这样。”

    竹诺截口下去,恭顺地接过一把热毛巾为罗煞敷脸。

    心头装着沉甸甸的心事,显阳殿的小内监们每隔一个时辰便来报天阑帝的病情。几番下来,睡下时晚,睡眠便十分轻浅了。

    睡不好,索性起来了,歪在榻上,茯苓取了美人垂轻轻为罗煞垂着腿,手势力道皆是十分柔和到位。

    正躺着,却是有人来叩门,茯苓奇道:“这个时候还早,会是谁来?”

    开门进来,却是昭瑰公主身边的连翘,行了礼十分客气道:“给昭蒂公主请安。我们家公主说公主放心不下皇上,定是没睡好,所以特意遣了奴婢来问安。”

    罗煞起身挥手命身边的人下去,只留了竹诺在旁,才笑道:“劳你们公主这样时刻记挂着,回去告诉她我精神还好。”

    连翘见人出去,方悄声问:“我们公主心里头不放心,所以也睡不安稳,特遣了奴婢来问一句,皇上突然病重可是为了公主的事?”

    罗煞道:“回去告诉你家公主,不是为这件事,让她放心。”闭眼想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皇上也给了准话:小惩大诫。”

    连翘不动声色,屈膝下去道:“奴婢知道。我们娘娘偶然听见一句半句风言风语,说未曾被召幸就有了身孕,月嫔贸然去报喜才激得皇上病发……”

    罗煞锐利地扫她一眼,忽而微笑道:“德妃的耳报神真是灵通无比。只是这宫里不中听的闲话也能听到耳朵里去么,你也说了是风言风语,那就当一阵风刮过就是了。”

    连翘会意,道:“这件事,连皇后娘娘也不知,旁人更无从知晓。”

    罗煞和悦微笑:“那就好。你听着,月嫔在御前言语无礼,顶撞皇上,实属不敬,亦属主位管教无方。自即刻起,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身孕么……那是从来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