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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怡情在烟雨庄遇到了孟彬,却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与搭档碰头,忧的是孟彬紧蹙着的眉头。

    于纪掏出一袋银两作为酬金,催促两人尽快出发。兀哈喃逃窜的那条小路,是条通往钧州的捷径,也是于纪私底下用来走私杊州特产的“财路”——缥缈烟、香料、毒药等被官府课以重税或管控的物品。

    小路的另一头,是钧州有名的富贾豪商——玲珑坊坊主梅贞卿的宅院后山。玲珑坊,方圆十里遍布各种产业,能工巧匠,歌舞名伶,佳肴醇酿,应有尽有,坊主梅贞卿姓梅亦爱梅,坊内随处可见梅花的图样和标记。寒冬腊月,坊间巷弄,闻凿玉叮咚,赏歌舞曼妙,嗅寒梅吐芳,玲珑之名因此而来。只是这位坊主颇为神秘,虽然名声响亮,但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就连于纪,也没有见过这个消化掉他所有走私货品的采购商。

    现在从庄子上跑了个不明身份的人过去,万一惊扰了梅坊主,断了财路,于纪可就追悔莫及了!

    在于纪的再三催促下,孟彬两人趁夜出发,沿路追踪兀哈喃而去。出庄前,于纪特别叮嘱:“路遇红梅灯笼,便是到了玲珑坊的地界,除了要小心机关陷阱外,出言亦需谨慎,既为你们的性命,也为我的财路!”

    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于纪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边感叹巡林堂的雷厉风行,边吩咐庄丁连夜撤下了挂出去的巡哨枝。

    两人入林后,枝蔓闭月,周遭暗淡,只有星罗棋布的虚萤草散发着幽光,不佳的视野给追踪带来了极大的难度,孟彬只得燃起松明,与杜怡情双双御马缓步前行。林间风起,身影摇曳,两人都静默不语,一人观察地上的痕迹,一人搜寻异样的响动,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先前入林的兀哈喃,除了驿马之外一无所有,逐渐远离烟雨庄后,脚下的路渐渐被落叶杂草遮蔽,泥土也变得松软潮湿起来,林中一丝火星都看不见,根本骑不了马,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行。地上的树根蜿蜒交错,凹凸不平,兀哈喃脚下一个不留神,滑倒在一个树坑里,手里的缰绳把驿马也拽倒下来,由于湿滑且不好落脚,马儿蹭了好一会才重新站起来。这一跤把兀哈喃也摔疼了,这样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的走也不是办法,他把缰绳拴在树根上,自己爬上了手边的一棵树。

    有了树梢高度的加持,月光和视野暴露开来,远处的坡下,零星悬挂的红灯笼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要往灯笼的方向走,必能找到人将他带出树林!

    目标确定后,兀哈喃回头看了看,烟雨庄已经被树林淹没不见踪影,但是林木间,隐隐可见微弱的亮光缓慢向他这边移动,那是孟彬手中的松明。

    糟糕!有追踪者!兀哈喃下意识的反应是:快跑!

    可是漆黑的树林里路都看不清,想跑起来谈何容易?尽管如此,手无寸铁的兀哈喃也并不想坐以待毙,他赶紧从树上滑下,摸索着去解缰绳,打算放手一搏。

    黑暗中,兀哈喃在树坑壁上摸到了一个奇怪的物件,像是一个圆盘,可以旋转,但非常吃力,从没走出过杊州的兀哈喃没见识过此等机关,每旋转一格,他都能感受到脚下伴随着一阵响动,约摸转了三四圈,伴随着轻微“嗒”的声响,圆盘便再也转不动了。正当兀哈喃诧异之时,他感觉到脚下微震,树坑竟裹挟着人和马开始向前滑去。

    兀哈喃误触的是玲珑坊的辒辌车开关,此车是梅贞卿方便烟雨庄的走私物资运到坊内而专门建造的,平时通过滑轨错位将辒辌车卡在半山腰上,于纪物资送到时,只需旋转圆盘让滑轨逐段接续,辒辌车便可顺着滑轨直入宅院的密库,卸下货物后,置入钱财,上紧三段发条,车底的齿轮便会咬着滑轨下方的铰链,缓缓回到半山腰上,并沿途让滑轨接口错位,以达到固定车身的目的,于纪只需从车内取出钱财,便算完成了一次交易。

    如此精妙的机关,竟被兀哈喃捡着了便宜。辒辌车滑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他只觉得头上的风呼呼掠过,偶尔会看到一个红灯笼从上空一闪而过,驿马伏在他的身边,好似也享受着这段路程,嘶嘶的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随着车身撞到障碍物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辒辌车停住了。周围燃着四支火把,通过火光,兀哈喃发现自己处在一间低矮的花岗岩石窟内。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走货?”“不知道哇,没听坊主交待啊!”“会不会是出故障了?”几个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向兀哈喃这边靠近,不明就里的兀哈喃拽起驿马,欲翻身骑上,准备突围,哪知石窟低矮,容不下马和人的高度,兀哈喃脑袋重重顶在天花板上,滚落下来。

    动静惊动了梅宅护院,他们快步围将过来,却只看到一匹马和一个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的大汉,并没有见到车内的货物。

    “你是何人!?为何触动玲珑坊的辒辌车!?”领头的护院质问道。他们面前的兀哈喃狼狈不堪,衣着破旧,满是泥水,脑瓜子还嗡嗡作响。

    “烟雨庄怎么贩起大老爷们来了?庄上的姑娘……”其余护院小声嘀咕着,被领头的狠狠瞪了一眼,话没说完就咽回去了。

    “把他押去见坊主!”领头的护院见兀哈喃没有反应,也吃不准这趟车送来的是不是“货物”,唯有让坊主定夺了。

    梅宅后院的屋门敞开着,屋内一堵屏风立在正中,屏风上挥洒的红梅疏枝缀玉,艳如朝霞,两个人影紧贴屏风而坐,一人沏茶,一人细品,彷如梅下涤心一般。众护院押着兀哈喃,牵着驿马来到屋外,领头的对着屏风抱拳:“刚才后山的动静惊扰坊主了,辒辌车上的‘货物’带到了,是个男人,还有一匹驿马。”

    屏风后没人做声,倒是沏茶之人起身,绕过屏风来到了兀哈喃面前。借着火光,兀哈喃看清来人是个俊朗的男人,棱角分明,眉目传神,身上的衣着款式虽与护院们类似,但材料却是黑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