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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正明转头看那两人还在一个大哭一个安慰,简直像是要这么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只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低声唤道:“余姑娘……”

  余小萌抽抽噎噎地坐直身子,抬起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怒道:“做,做什么!”言下之意甚是怪他打扰。

  刀白凤亦面带不愉,杏眼圆瞪,显是颇为嗔怪。

  段正明苦笑道:“对不住了……”提到运筹帷幄,谋划算计,他自然是远胜其弟,但在这对待女子的手段上却是当真不如段二多矣。

  朱丹臣轻咳两声,适时接话道:“此刻府中事烦人少,凌、古、褚三位兄弟恐怕支应不来,大伙儿亦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不如早些商议要事……”  

  听他这么一说,刀白凤冷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余小萌脸色转霁,倒冲朱丹臣笑了笑。  

  段正明趁势插话问道:“适才之事,余姑娘可还有何要问的?”

  余小萌并非不知他方才说的那番话言辞闪烁,语意含糊,虽然未必是假,却多半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此刻再逼估计也逼不出来什么了,心里发狠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跟段二百五说真相,否则迟早被我套出话来!”脸上却反带了点笑意,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想到还要问什么。”说罢身子朝后一躺,半倚半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衣袖,漫不经心道:“该你了。”

  段正明并不推辞,沉思片刻方温言问道:“敢问余姑娘可知道那逍遥派的来历?”

  武林门派最重传承,哪怕上溯千年也找得到开门祖师,宗门绝技,这个逍遥派竟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朱丹臣纵是无因观掌门弟子,到底年纪还轻,未必知道多少内情,反倒是眼前这不知来自何处的女子竟能靠几句话哄走无崖子,必是知情人。

  余小萌眉头微皱,回忆道:“来历这个……我倒不能确定,据说——只是据说啊,开派祖师是逍遥子,收了三个徒弟,无崖子排行第二,是本代掌门。”笑了一笑,又道:“另外两个徒弟都是貌美无比的女子,对无崖子又都是一往情深……”

  刀白凤听得入神,问道:“那无崖子同谁好了?”

  余小萌笑得十分诡谲地道:“先前无崖子同大师姐大约是有些意思,后来大师姐练功时被小师妹惊扰,身材永如八岁女童,无崖子便同那小师妹好了。”

  刀白凤怒道:“不但不替他大师姐报仇,反倒同害她之人贪欢,这等薄情寡义的男子,就该一刀砍了!”

  余小萌叹道:“小师妹是不是存心惊扰,除了她自己也没人知道,但这师姐妹二人因此反目成仇,至死不休倒是真的。”

  “那,那小妹子又是谁?”朱丹臣忍不住插口问道。

  余小萌实在没想到这看似温文尔雅的书生竟然也如此爱听八卦,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看得对方俊脸微红,这才开口道:“小妹子就是小师妹的妹子,也不是逍遥派弟子,第一次见到逍遥子的时候才十一岁……”说到这里她有点踌躇,这种古代版洛丽塔的故事讲出来该不会被当成艳~情~小~说~吧?

  却看刀白凤已经柳眉倒竖,大怒道:“于是这无崖子便对那小妹子动了心思?”

  余小萌点了点头,“他一开始自己也未必知道,所以同小师妹过了好一阵子神仙眷侣的日子……小妹子和她姐姐长得很像,只是年纪上小了十来岁。”

  “后来呢?”朱丹臣问道。

  余小萌一摊手,“只知道无崖子和他小师妹彻底吵翻,两人分手了。小师妹多半去了西夏,无崖子可能跑去了中原晃悠,至于小妹子……就没人知道。”

  段正明直至此刻才第一次开口问道:“此前你哄走那无崖子时,冒充的便是那小妹子?”

  余小萌点点头。

  “你既不知她下落,说那些话岂不是太过冒险?”

  余小萌心想:“我会告诉你我一开始冒充的只是神仙姐姐的玉像咩,反正无崖子对着玉像发痴是绝对真实的,后面可都是话赶话套着走啦。”口中却懒洋洋道:“就算骗不过去,也不会比现在情况更差,那会儿你们有谁能打得过他么?”

  段正明与朱丹臣对视一眼,心中均微感羞愧。

  刀白凤皱眉道:“这逍遥派武功高深,却怎地如此不务正业?”

  “是啊,他们热衷于自己人搞自己人,并且除了自己人之外,谁也搞不死他们……”说到这里,余小萌忽然正色道:“这本来不关我事儿,只是看在刀姐姐份上,怎么也要劝告你们——我知道今晚镇南王府损失惨重,但最好别想着去找回场子,报仇雪恨什么的。”

  段正明面色不变,缓缓道:“愿闻其详。”

  “我是不懂武功啦,但我听人说过……你们大理段家的‘一阳指’在武林中绝对算得上是顶尖武学了,像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少林的‘七十二绝技’……都很厉害。”余小萌停了一停,看到段正明微微点头,才接着道:“逍遥派走的却不是俗世武学的路子,更像是道家修仙飞升那一派……仙凡自古不同路,就算某点小说里,仙侠和武侠的次元壁也是打不破的,仙侠里那帮子人看普通人就算不是蝼蚁也好不到哪里去……真要是不死不休地结了死仇,那师兄妹三个一起出手,你们……段家说不定要被灭门的。”眼看着段正明的脸色越来越黑,她赶紧补充道:“反正他们最后总会自己人搞自己人,搞到死绝的……真的!”

  如果金老爷子没坑人的话,童姥确实是和李秋水互相搞死的,无崖子和苏星河是被丁春秋搞死的,丁春秋是被虚竹搞到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虚竹倒好像没人搞他……

  唔,虚竹就算看在好兄弟段誉份上也不会来灭段家门的。

  可惜这会儿段世子还没生下来,话说现在这样子还生不生得下来啊?就算生下来……他爹是谁?

  刀白凤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墙的样子啊……

  ……  

  余小萌思维已经发散到不知道哪个异次元空间了,突然听到段正明问:“不知道余姑娘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的?”

  她随口答道:“在话本上看到的。”

  段正明眉头微皱,心想哪家话本会写这等没头没尾的故事,又问道:“是何话本,余姑娘可记得清楚?”

  “偶尔看过的,谁记得那么多。”

  “那同你谈论逍遥武学的是何人?”

  “租书店老板。”

  “租书店……”段正明沉吟道:“那是何门派?”

  “无门无派。”

  “那,可是隐世高人?”

  “……”

  余小萌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了,再这么扯下去,她得科普现代三百六十行了!索性双手乱摇抵赖道:“说好一人一个问题的,你这都几百个了,严重违规,我抗议!”

  段正明见她眼珠乱转,心知方才所言未必是假,却多半不尽不实,此时却不能太过逼问,遂转了话风,微笑道:“那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且容再问一事……”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问道:“此前朱兄弟曾见余姑娘竟是魂魄离体,方哄退了那无崖子,愿闻其详。”他怕余小萌耍赖,又特特加了一句,“彼时情形或可参详出你二人魂体分离之关键,请余姑娘务必勉力告知。”

  听他这么一说,余小萌也慎重了起来,认认真真回忆一番,才道:“一开始,无崖子催眠的时候——就是你们说的那什么摄魂招魂的——我觉得头很重,一直犯睏,怎么都撑不住,就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段二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看不到他了,身边都是很浓的白烟……”

  段正明打断她,问道:“白烟?不是白雾?”

  余小萌很肯定地回答:“是白烟!烟和雾我能分清!”

  段正明凝神想了片刻,余小萌也不去催他,等他回过神来方歉然笑道:“我方才在寻思这白烟来处,一时走神,余姑娘莫怪。”

  余小萌笑眯眯道:“你这人现在倒老实了……不怪不怪,还要接着听么?”见段正明点头,便续道:“我见腰上这锁魂链还在,就想顺着链子摸过去,看能不能找到段二,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身体外面了……”她看着朱丹臣摊了摊手,“然后就看见你们正和无崖子打架,我想反正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正好又知道点逍遥派的事情,索性试试看……没想到他居然吃这套!” 

  既然吃这套,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所以她才能一出马就吓跑,呃,骗跑了无崖子,这绝对值得跟儿子孙子重孙子们一遍遍反复唠叨的光辉事迹!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充满了干劲,“吓跑未来的保定帝”也不是不可以挑战的目标嘛……

  “段大王爷,我能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了不?”余小萌摩拳擦掌问道。

  段正明瞧见她那笑眼弯弯略带狡黠的模样,怔了一怔,忆起段正淳小时候顽皮捣蛋,每每惹出乱子来找他求情时便是这般表情,心中顿时便软了下来。

  当下并不答言,只朝朱丹臣看了一眼,朱丹臣立时会意,道:“余姑娘,若不是十分要紧的,倒不急在这一时……”说着,眉头微蹙,动作极轻微地按了按自己的左臂。  

  “啊,我忘记朱大哥你也受伤了,应该早点去疗伤才对。”余小萌抱歉地拍了拍自己的头,转向段正明,“那今儿就先到这里吧?”

  段正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便劳烦朱兄弟先送余姑娘回去歇息,我尚有些事要同弟妹商议。”

  朱丹臣点头称是,余小萌想想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俩人出了密室,一前一后地朝镇南王府后院走去,余小萌自觉今天事情大有进展,心情大好,一路摘草拈花爬墙跳坎地不得安生。

  幸亏朱丹臣为人厚道,不但不拦着她四处乱逛,还帮她留意着周围动静,其他人稍微靠近便被他发话拦下。他这清场功夫做得极好。一时之间两人方圆十丈内绝无第三个活人。

  余小萌眼珠转了转,忽地站住了脚,转身朝着朱丹臣笑嘻嘻地道:“朱大哥,你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