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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星河话还没说完,李青萝已然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这大恶人要废去你功力,咱们便是一死也要同他拼了。”

  又昂首看向丁二,道:“你有本事便将我们打死在此,否则有活着的一日,便有寻你报仇的一日。”

  李青萝本不是刚烈的性子,日常处事,若是遇到对方雷霆手段,往往会以退为进,徐徐图之。

  此时这两句狠话却是说得强硬无比,敲钉转角,再没半点转圜余地。

  她并非当真不晓世情,也明白此时生死皆系于他人之手,像苏星河那般服软才是上策,只是……不知怎地,一想到大师兄竟要被丁二废去功力,心中那股激愤不平之意却是再也按捺不住。

  自记事起她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在门中地位虽高,却时常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晚上睡觉连灯也不敢灭,唯恐被藏在暗中的鬼怪强拖了去。

  身前纵有千重繁花万般热闹,却掩不住无边的清冷孤寂。

  内心越是惶恐害怕,行事却越是恣意骄纵,仿佛一遍又一遍地要确认什么。

  回想起来的,只有大师兄始终在那里。

  她此前恫吓余小萌时什么“采补”“和合”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仿若此中老手。

  其实也不过是小姑娘好胜心切,唯恐被人小觑,才把她娘的言论鹦鹉学舌依样照搬了出来。

  心中于“情”之一字实在是懵懵懂懂,便是到了此时,也并不知道自己对大师兄抱持的是何等感情。

  唯一明白的是大师兄在自己心中极为重要,远胜无崖子,甚至……甚至超过了她这些天来心心念念的“段大哥”。

  一念及此,李青萝心中忽地一跳,怎地丁二竟会独自一人出现,他不是一向粘“段大哥”粘得紧么……难不成连童姥也看上了“段大哥”?

  这古怪的念头一起,竟是再也无法压下。

  一面觉得自己眼光果然极好,瞧上的人如此吃香;一面又觉得童姥为老不尊,当年便同娘亲抢爹爹,过得几十年,此时竟然还好意思同丁二抢起“段大哥”来——她脑中念头纷杂,皆都飞快转过,她竟不曾察觉自己下意识地已将“段大哥”划定给了丁二。

  丁二并不知道李青萝脑中此时所思所想,知道这两人中拿主意的人是苏星河,便只拿眼睛盯着他看。

  苏星河唯有苦笑而已。

  丁二是除习武外万事不上心,李青萝却是始终对父母存有一丝幻想。唯有他知道无崖子对李青萝其实并无多少舔犊之情。

  而且依他暗自忖度,或许因为李青萝生得极似李秋水的缘故,无崖子每次瞧见她时厌烦之意倒是更多一些,更常有迁怒之举。

  他本心是将李青萝自这件事中摘出来,刚才和丁二对话才如此简略。

  哪知李青萝竟会如此态度坚决地出言阻挡。

  若是换了平时,他得小师妹如此关心,只怕喜得要疯了起来,只是如今实在更是担忧她安危多一些。

  眼见丁二已是极不耐烦,苏星河不敢再拖延,只得同李青萝开口道:“丁……”

  他本要说“丁师弟”,只是转念一想,做出这等事情来,丁二从此决计不再是逍遥弟子,那“师弟”两字便吞回了肚子里,又不便直呼其名,一犹豫间,后面的话便没能顺利说出口,不由得微微一顿。

  旁人听起来也只当他是一时紧张口吃,丁二心细如发,却听了出来,面色丝毫不变,只淡淡道:“我已自弃逍遥,唤我名字即可。”

  苏星河心想“丁春秋”这名字亦是入门时无崖子取的,谁知道这煞神到底是不是要一并弃掉,难道大家伙儿都要跟着他家那姓段的一道丁二长丁二短的不离口……

  一时间不敢不应,又不敢相抗,只得含糊了过去,向李青萝解释道:“有‘七宝指环’,和我的‘流云指环’,加上……自己那枚,便可进到门中禁地。

  “禁地?”李青萝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门中还有禁地?”

  逍遥派本就与其他武林门派不同,以随性自在我意逍遥为意旨。是以连数代弟子收罗来的天下武功秘籍也不曾视若珍宝,不过是分门别类放置在了琅嬛福地之中,任凭弟子翻阅,哪里来的什么禁地。

  苏星河心想禁地自然是有的,只是师父不曾告诉过你……也不曾告诉过你娘亲。

  此时倒是不必说那么详细,叹了一口气,道:“后山便是禁地。”

  李青萝微微一怔。后山她是知道的,也去过一两次,既没什么好风景,又生得遍地荆棘,还挂花了她一条簇新的裙子,是以立时便没了兴趣,此后许多年中,再不曾踏足过。

  偶尔想起倒也不是不曾疑惑过,逍遥派宗门设在一片灵山秀水之间,为何独有此处生得如此穷恶。

  无崖子处她不敢去问,李秋水和苏星河同她说的倒都是同一番道理。

  大意是天下山水有一处灵秀所钟,便必有一处穷恶所在,难得有俱都聚在一处的,便是如今身处的这宗门之中。开派祖师择此处立下宗门,便是让弟子好生体悟这生死相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