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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招魂……法是什么?”余小萌忍不住问道。

  “是我摆夷族传承自千年前的法门,可将离体未久的魂魄召回本体,本是救人之术,后来族中出了一个天分极高的败类,竟被他钻研出一种丧尽天良的法子,唤作‘摄魂术’,可将活人的魂魄摄离身体——须知魂魄离体,不出七日必亡。”刀白凤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才略有些犹豫地对余小萌道:“余家妹子,你附在段郎身上已近一月,本体只怕是……”

  余小萌自打莫名其妙上了段正淳的身,每天想的除了怎么回去就是自己还活着不,反反复复琢磨了这么久,自然也推测出了这个结果,虽然早有推测,但听刀白凤这样的大行家如此断定,性子再是豁达,心里还是免不了难过。

  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当下不提自己之事,转口问道:“那段二这次中的是摄魂术还是招魂术呢?”

  刀白凤沉吟道:“此事颇为奇怪,我只试出招魂术,但段郎又不曾失过魂,在他身上用此术应是全然无用……”

  余小萌又道:“这招魂术不可能人人都会吧?”能缩小嫌疑人范围也好。

  刀白凤转头看着余小萌,不,与其说是看着余小萌,倒不如说是透过那张脸看着正在沉睡的身体本主儿,逆着窗外射入的阳光,她脸上表情显得很是奇怪,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切齿痛恨,却又不由自主怀念着的事情。

  “有这个功力和机会对他下手的不会超过五人,除了我爹和我之外……”

  “都是你们族里身居高位之人?”

  刀白凤微微颔首,纤纤玉指在窗棂上缓缓划过,指尖所过之处细碎木屑如碎雪般飘落于地,余小萌看在眼里暗自心惊,却不敢开口打断她的思绪,又等了半晌,才听到刀白凤道:“没错。其中两人是我摆夷族长老,常年在圣地内隐居修炼,我与段郎每年回族中皆不曾得见,要说他们有本事在我父女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却也不见得。倒是另一人……”她秀眉微蹙,烦恼道:“另有一人失踪多年,我们皆当他早已死了,若是他或他在外私收的弟子出手,倒是不得不防。”

  余小萌默然不语。刀白凤和段正淳身在局中,她却是原本毫不相关的人,听下来并非没有心中起疑之处,但此事涉及摆夷一族私密,在没有确凿证据时是绝对不能说。

  刀白凤又思忖片刻,才决然道:“我得回去一趟!”

  余小萌点了点头,赞同道:“我和段二再倒霉也就是现在这德性,只要人活着,迟早能找到办法,倒是你们族里……只怕不那么平静,你得加倍小心!”

  刀白凤微微一笑,提掌在身侧墙上轻轻一按,只听得“啪”地一声轻响,偌大一块水磨青砖应声而碎。她朝余小萌扬了扬眉,得意道:“如何?”她人原本就生得极美,这等动作做来也丝毫不觉粗鲁,反倒越发显得英姿风发,神采过人,“好妹子,劳你费心了。只是我昔年孤身闯荡时……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不曾见过,什么样的刀山火海不曾闯过,又何曾怕过谁来?”

  她做事素来爽快,此刻心中打定了主意,抬手便要将余小萌点晕,换段正淳出来商议,手方抬起,门外却传来了轻叩之声。

  “王爷,王妃,抚远王爷已在书房等候。”朱丹臣温文尔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房中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之意。

  余小萌忍不住抱怨道:“这人是掐着点儿来的?”

  刀白凤愣了一愣,忽地笑了起来,扬声答道:“有劳朱兄弟。”又低声跟余小萌说道:“你把脸上的东西洗了再出去,不然段郎的笑话可真要传到中原去啦,你不知道上次……哈哈哈……”

  她笑颜如花地走了出去,留下余小萌痛苦地抱头回忆着,“上次”指的是哪次?难道段二还闹过什么笑话是她不知道的?光是段二出丑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会不会顺手把她也给拖累了……

  朱丹臣此时正负手候在门外,神情恬淡,见刀白凤出来,微微躬身,抬眼见她身后无人,却不由得怔了一怔。

  他天性平和淡泊,与镇南王府这等富贵荣华之地并不甚相合,若非受业师门曾受大理段氏旧恩,又兼王爷王妃恳辞厚礼亲自上门延聘,盛情难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应承下来,即便如此,当时亦只许了相助三年。

  旁人虽不知这段隐情,却看他以客卿之身进府,地位超然,王爷王妃对他又极为信赖倚重,自然高看一眼。再者他虽是谦冲随和待人,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度,加之行事稳妥细心,入府不到一年已极得众人敬重,隐然已是镇南王府中王爷王妃以下第一人。  

  此时段家兄弟有秘事相商,他为着机密起见亲自前来相请,倒并无逾矩之处,只是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缘故,却是无人知晓了。

  朱丹臣错愕神情尽数落在刀白凤眼中,她眼珠转得几转,似有所悟,心中欢喜,掩口笑道:“王爷……他还需养神片刻,嘱我先去书房见过大哥,如此便有劳朱兄弟相陪了。”

  朱丹臣本来自觉行事十分磊落坦荡,毫无私心,却不知怎地被她笑得颇为心虚,勉自收摄心神,应了一声,便当先引路而去。

  刀白凤瞧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衣襟,再抬起头来时,神情已是一派端肃凝重。  

  再天真烂漫的女子,在大理国做了这些年的镇南王妃,也早已不复往日性情,纵然仍有一股傲气在心中,不屑做那些算计小事,可凡事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却已成了本能。

  那位“闲散王爷”、“温良君子”段正明的心机谋算到底有多深,手段有多阴狠,她比段正淳知道的更清楚,毕竟当年要不是他……她早已脱身远遁,压根不会嫁入镇南王府来蹚这潭浑水。

  如今这大理国中朝堂情势微妙,想必是……倒也不枉那位隐忍谋划了这么多年。

  镇南王府,书房密室中。

  段正明独坐上首,眉头微皱,手指轻轻叩击着椅侧,脸色阴晴不定,显是心事重重。他一向以从容自得面貌示人,此刻身处自家兄弟府中密室,自然而然地少了防备,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忧虑。

  他兄弟二人虽是大理皇室嫡系子弟,幼年之时家中却曾遭到一场极大变故,满门上下只剩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段正明彼时亦不过只是十余岁的少年,一面要咬牙苦撑支持家声不堕,一面还要抚养教导幼弟,其间艰难困苦可想而知,也正因此,兄弟感情深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