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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偶尔飘落的小雨仿佛只是天空中一个孤独的过客。今日天气异常明朗,明朗的有些不自然,就好象那些灰色的朵朵浮云从来也不曾在遥远的天际徘徊过,更别说黯然落泪了。一切亦如往常,明媚到耀眼,明媚到伸手可及,却虚无缥缈。

    “想些什么呢?吃饭也不专心。”奕訢见我直直望着窗外出神,笑着问道,并夹了一大块肉放进我的碗里。

    “我要碧瑷。”那个曾经复杂的容貌渗进我的脑海,文静而倔强,单纯而深沉。

    “你说什么?什么叫你要碧瑷?”奕訢道。

    “我要碧瑷跟我一起回宫,把她留在诚嘉毅勇公府,天知道六姐会怎么对待她。”

    “你想多了吧,不是还有额驸护着她么?”

    “哼,”我轻蔑一笑,带着丝丝挑衅的意味反问道:“额驸连我都护不了,还能护她?”

    一时间房内安静无比,只听见筷子轻微碰撞发出的声响。

    “既然繁妤喜欢,你向额驸讨来便是了,不就是一个奴才么?”沉默多时的画蘅突然看向奕訢说道。

    奕訢面色有些犯难,却还是颔首道:“也是,既然繁妤喜欢,我向额驸讨来便是。”

    用过早膳后,奕訢带上我重新回到了那里,那曾是我失忆后的全部回忆——诚嘉毅勇公府。

    “哟,六弟、七妹,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妹妹记忆可是恢复了?恭喜恭喜呀!这段时间妹妹不在,我这府中顿时像少了许多热闹,冷清的很。妹妹今后若有空一定要常来啊,你我好生续续姐妹情份——”公主颜洛笑脸盈盈地走来,云鬓花颜,珠围翠绕,与身后满脸不悦,愁云惨淡的景寿形成极大差异。

    “给六姐请安。”我虽不喜爱她,但规矩毕竟是规矩,我可不想让她挑出任何毛病来。

    “我哪担待的起啊!七妹快快起来,莫折杀了姐姐我!”颜洛说罢,转眼看向奕訢:“你们今次来这又有何事?难不成又是向我要人来着?”

    “皇姐真是冰雪聪明,弟弟今个来,确实是向姐姐要人来的。”奕訢说道。

    “这次又要谁?”

    “就是那个伺候过繁妤的侍女,碧瑷。”

    颜洛眼中突然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害怕,早已酝酿好的得意话语也哽咽在喉。一旁的景寿却不冷不热道:“你们要个活死人又有何用?来人啊,去把碧瑷带上来。”

    瘦弱的碧瑷被几个家丁粗暴地拽了过来,她的小脸仍旧白如凝脂,不像有受过虐待的痕迹。但仔细辨别却发现那种白色已经不同于她以往的白皙,那是一种极其虚弱下散发出病态之美。

    “柔荑姑娘——不,七公主——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几个家丁猛地一松手,碧瑷跌落在地,她徐徐向我爬来,竟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碧瑷!”我大步走去将她揽入怀中:“你怎么了?你到底伤在哪?”

    碧瑷无力的摇摇头,正欲伸手抚上我残留着淡淡鞭痕的脸颊,这时她的袖子滑落下来,正好露出一截白藕般的手臂。

    那无暇的手臂上竟是隐约可见的细小针孔,密密麻麻,恐怖至极。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满脸愤怒地看着颜洛和景寿:“你们两个还是人吗?她年龄甚至比我还小,你们怎么下的了手!”

    “我……”景寿正想解释,却还是将它狠狠吞回了肚中。

    颜洛道:“不就是一个奴婢么?我想打就打想杀便杀,倒是你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就这样了,你爱要不要。你若要就赶快把她带走,你若不要我就把她丢去乱葬岗!”

    “公主——别怪额驸——”碧瑷已气息奄奄,却仍硬撑着讲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倒头晕厥过去。

    “碧瑷,碧瑷!”坠出的眼泪像瀑布一般打在她的脸上,这般冰凉竟也没能浇醒她,我抱着她羸弱的身子,心里的伤痕也随之扩散的越来越大。

    “繁妤——” 奕訢走过来轻拍着我的背,道:“我们回家吧。”

    “六哥——我要碧瑷活着,我们去找赫德先生,我一定要让她活着。”

    “好,六哥都答应你。”

    西方医术果然高超,赫德妙手回春,碧瑷竟渐渐有了起色。而我身上的鞭痕也已消散,心情自然大好,央求着奕訢在郎润园的紫藤树旁架起了一座秋千,我与碧瑷日日在此玩闹,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某日,我惊奇问道:“为何六姐与额驸要那样对你?即便是六姐不待见你,额驸还是很疼你的啊。”

    碧瑷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平静地牵引出一段往事,一个她至死都不愿再提及的灰暗岁月。

    碧瑷幼时家贫,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继父对她百般虐待,终有一日趁着母亲重病将她逐出家门。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十二岁的碧瑷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着,□□着双脚,饥寒交迫。终于她昏倒在了冰冷的马路旁,醒时却已身在拢翠阁。

    残暴的老鸨比继父还要狠心,她整□□迫着碧瑷出台接客。碧瑷起初不从,老鸨便没日没夜的折磨她,用呛鼻的辣椒水灌她喉咙,用沾满盐的鞭子抽打她,甚至扬言她若不顺她意,便把她丢到深山里喂狗。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碧瑷终于妥协,待她伤痊愈后,她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接客送客,麻木不仁。

    她已经记不得景寿是她第几个恩客了,她只知那年她十三岁。

    她的名字亦不叫碧瑷,老鸨给她取的名字叫桃媚,艳若桃李,千娇百媚。虽不俗,却不是她心中的名字,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太过于软绵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