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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娜学我平日的样子,吹一下口哨道:“跨国联营,平步青云。”

“小姐,你的形容词用得不太恰当。”

蓓娜耸肩一笑,把资料放在我桌上,问:“什么时候开幕?”

“地点未定,哪有日期,看市场资料也得花功夫。”稍后我会赴罗省,为第五家分店努力,几年间,事业有良好发展,说真的,我有几分骄傲。

“开幕的时候,找个名人剪彩。”蓓娜兴致勃勃,说:“找水玲珑,波士,她目下最红,名气界的天之骄子。”

水玲珑!我喃喃,想起刚离去的陈姓女子,但愿她成功。

一夜守着电话。

它一响,我的心便跳,天,别是她打来才好。第一个电话,是母亲:“老是不回家,也不招呼大姐。”她提醒起,家中有客人,此际心情紧张,神思不在,哪有空招呼客人?母亲咕噜了几句,大概觉得“吾儿没救了”,收了线。

接着是苹果,怕她滔滔,我支吾的打着呵欠,她“伤心”的,把电话挂断。

坐在电话旁,我笑,想起我的“男人守则”:当你坠入爱河,有两件事必须保密,愈爱那个,愈不要告诉她:你最常到的地方,你最亲近的老友。他日情海翻波,无论谁离开了谁,你都有回旋之处。要躲避,必须躲避得彻底。

坠入爱河,已作准备,刀枪不入,密不透风。

我有时是很滑头的。

时钟滴答,时间过去。

姓陈的没有电话来。

我兴奋,一整天开朗又紧张,拟下了多条“采访问题”,写好了,又觉得多此一举,成功的访问,是双方不感觉在做访问,该如熟朋友谈天。我没有告诉老沈,怕他担心,我失败了,他的计划也告吹。说真的,我也不是没压力,当别人极度信任你时,是一个极大的压力。

九点。

一分也不差,我来到白府。

晕黄的路灯下,我按铃。

闸门开了,我把车子驶进去。

收起了那腐化的繁华,白府显示了另一面,优雅而宁静。

佣人领我到偏厅,转入另一个房间,四壁是书,水玲珑在书房与我见面。

入门口处,有花架,盛着一盆植物柔柔青腾垂下,像一把秀发,腾上小叶,是一片一片的心。

“她叫婴儿泪”。低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头,呀!她来了。

水玲珑盈盈一笑,缓缓进来。

我细细打量,她身穿ALALA窄身裙,脚踏JOANANSSACIS,脸上是仔细的化妆,她惯于这样会客?

轻轻的,她抚摸着下垂的婴儿泪,秀发披向右肩,左边粉颈于柔和的灯光下裸露,香气缭绕,我一阵迷惑。

她的目光与我的接触,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坐下,半靠椅背,双腿优雅的交叠,左手放在膝上,右手轻托颚下,十指修长,涂上寇丹,两手的无名指和手腕都戴了首饰。

我头一次这样接近,单独的面对她——这个传奇的女人,声音压得很低,冷若冰霜,一直未露笑容。

但,她是慑人的。

有一种教人无法转移视线的魅力。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笨拙地开场白。

她眨眨眼睛,算是答了。

“为什么她叫婴儿泪?”我知道她会喜欢这个话题:“她更像情人的心。”

水玲珑的目光移到植物上,眼中尽是温柔:“冬天,叶子会变黄,变了的情心,有什么好?”

她回过头来,低声道:“段先生对植物和很有研究?”

“不,除了古表,我对人体较有研究。”

她瞪大眼睛。

我道:“不是轻薄,而是:我本习医。”“你是商人。”

“是的,但,我读医,在医院里实习过,取得执照。”

“但你不做医生,是吗?”看见我点头,她道:“当年,为什么,选择学医,学成了又放弃。”

“当年,说来如此遥远,当年的选择不等于最终的结果,水玲珑,当年,你最初的选择,也是模特儿吗?”

她静了下来,半晌,悠悠道:“不是我选择,是我被选择。”

此刻,她望了我壁上众书。

“这儿的书,你都看熟了?”

“有空的时候,我都看。”她拨弄着秀发。

我点头。

“每个人都应该看书,书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总是默默地付出。”

她道:“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好不好玩?”

我苦笑:“你玩玩给我看,没有一天睡足六小时,病人抬进来,连脸孔也没看清楚,手术完了,第二个,在手术室还得拣好位置,稍慢,便被其他同学挤到外面去,看不到教授的身手。”

“最初的时候,做些什么?”她兴致很浓,气氛比刚才轻松了,我乐于说下去:“结结线,抹抹血,像一个小学徒,不过,为了做这个学秆,我已读了二十年书。”

她被逗了,嘻哈的笑起来,低沉的声音提高了。经验告诉我,她原本的声音并不低沉,她只是故意压低,人放松,破绽便露出来。

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欲人听到原来的声音。

最初见她,在这里的大客厅,她说不及三句话。她本来就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