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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这使得他们更确定,前面的那座山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看起来,至多两天,他们就可以到达了!当他们同时想到这一点时,他们笨拙地拥在一起。

    山顶上有足够的平地,可供他们相拥着转动身子,甚至跳跃着,可是他们仍然不敢除下头罩,来作一阵短暂的亲热。虽然山顶上看来什么也没有,可是谁知道,在这种不可测的环境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在他们身边的那一个草丛之中,就可能隐藏着不知多少死亡的危机。只要被来去如电的不知名毒虫咬上一口,他们就可能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山顶了。原振侠一直感到,什么“鬼界”,这种蛮荒的虫蚁世界,根本就是鬼界!

    眼看传说中的目的地已不再虚无飘渺,而是不久之后就可以到达,他们心境自然也极度愉快,精神更为之大振。原振侠又校定了一下方向,和海棠手拉着手,在不大的山顶上,来回走动了几步。在这种地方,能有一小幅平地,可以走上几步,也是十分难得的享受了。

    海棠一直望着西北方,道:“‘缺口的天哨’在,鬼界也一定是有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当然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一个地名,和一个几乎连设想也不能的……名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激动:“有人曾在那里获得过超特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无意泼冷水,可是他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这时自然而然便提了出来:“超异的力量,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原振侠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像是感到海棠的身子略微震动了一下。但是由于身上的保护衣太臃肿,他不能太肯定,不过海棠却并没有回答。

    原振侠又道:“若是真能从一个被称为‘鬼界’的地方得到特异的力量,大祭师应该有信心,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即使透过头罩,海棠的笑声听来仍是十分迷人动听:“他胆子小,到了一次圣墓,已是他的能力所能负担的极限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邀请你一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经历的旅程。”

    原振侠也笑着:“谢谢你的恭维,不过,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海棠道:“其次,他不能肯定鬼界的力量,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原振侠听了,陡地一震,一句话已经要问出口了。可是海棠这句话才一出口,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而急于掩饰,不给原振侠有再说话的机会,立时又道:“别耽搁时间了,该要下山了!”

    她说着,已经身子向下一斜,抓住了一股山藤,向下滑了下去。

    原振侠也跟着做,但是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极点。海棠说大祭师不能肯定“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所以不会涉险,那么她呢?她坚持要来涉险,难道她肯定了,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

    照逻辑来说,应该这样!

    但是,她又如何肯定呢?原振侠立刻又想到了来自圣墓的那些薄片——难道她和她代表的势力,在研究那些薄片之后,已有所发现,并不是像她说过的那样“什么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也隐隐感到,海棠有许多事瞒着他。他陪着她到这种地方来,向死神挑战,把生死当作是游戏,而她却有许多事瞒着他!

    这是原振侠极不愿意想及的事,可是却又不容得他不想!

    下山的攀缘比较快速,由于他们都佩戴着特制的手套,所以有很多时候可以循着山藤直滑下去,节省不少体力。到了半山腰,他们发现有一道天然的石梁,连结着对面的山峰,石梁大约有一百多公尺,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若是由这道石梁走过去,可以节省至少十小时的攀缘。

    到了石梁面前,他们又互相用眼光征询着对方的意见。原振侠向石梁看去,那是大自然在山岭形成之际留下的奇迹,全然像是一座架空的天桥,石梁下面仍然是云雾缭绕的山谷。石梁最宽处超过十公尺,而且上面十分平坦,足可供人步行,但是有将近十公尺的一段,却只有一公尺宽,而且看来相当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只要那狭窄的一段,可以负担起我们的体重,就可以过去。”

    海棠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成问题,但是为了妥当,还是一个一个过去的好!”

    原振侠同意海棠的主意,他先向石梁上攀上去。

    开始的一段全是嶙峋怪石,而且在怪石的隙缝中,全是身子十分细小、通体碧蓝色的一种毒蛇。当原振侠的身子,在那些毒蛇之间慢慢移动之际,他有几乎以为自己也成了一条蛇的错觉。

    他几次回头,海棠都跟在他的后面。经过了那一程之后,前面一段又宽又平坦,他们直起身子来向前走着。可是走了不过几步,一大团浓黑色的云雾,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陡然笼罩了过来,不但是云雾,而且还卷起了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强风!

    那股强风,不但令得他们身子摇摆,而且站立不稳,他们立时一起伏了下来。幸好这股强风不是在他们处于石梁最窄处袭来,不然,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有可能被吹得跌下石梁去。

    当他们伏下身之后,又浓又重的云雾,在他们的身边流动着。他们虽然是手拉着手伏在地上,可是在浓雾团袭来之际,他们相互之间,竟然无法看到对方。

    强风把石梁上粗大的野藤,吹得如同妖魔的手臂一样乱挥乱舞,打在石梁上,发出可怕的“啪啪”的声响。有几股藤打到了他们的身上,虽然隔着保护衣,仍然使他们感到疼痛。看出去,在浓灰色的云雾中,无数野藤飞舞,那使他们有伏在一个怒发如狂的大妖魔头顶的感觉。

    由于风势实在太强劲,他们都紧伏着不敢动。而且,很快就发觉一只手难以固定身子不动,所以他们分开了互握着的手,双手尽量地抓紧可以固定身子的东西。

    原振侠左手把一股粗大的野藤,在手腕上打了三个转,右手手臂紧抱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至于海棠用什么法子固定身子,他已经无法看得见了。人枉称万物之灵,在这时候,真还不如两只蚁。

    在他们勉力和强风对抗了不到两分钟之后,极大的雨点挟着强风,已自四面八方了下来。原振侠再也想不到雨点可以如此之大,雨点打在石梁上的声音,简直如同千军万马一起在擂着战鼓一样震耳欲聋。打在他们的头罩之上,就像是有人拿着铁,不断在敲着他们的头罩。

    看出去,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狂风暴雨之中,人更是渺小得可怜!

    这一场暴风雨,足足维持了半小时之久,比起过去的六天可怕旅程来,这半小时更是可怕之最。如果说过去的六天旅程,有使人身在鬼域之感,那么在这暴风雨中的半小时,使人感到自己根本已不存在,不存在于任何境域之中,整个人都已成为飞灰一般!

    由于风势和雨势终于小了下来,原振侠勉强抬起头,看到海棠就在他不远处,也正抬头在向他望来。在那一刹间,原振侠的心中有一个极强烈的冲动,他辛苦地挪移着身子靠近海棠,然后示意海棠,两人再一起移动着,使他们的头部靠近一块大石。

    在大石后面风势比较小,原振侠直视着海棠,两人的头罩玻璃上全是纵横的雨水,看出去,对方的眼睛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原振侠还是努力凝视着,然后他用十分激动的语气道:“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和大自然搏斗求存!”

    海棠用点头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原振侠几乎是在喊叫:“所以,我们之间如果互相再隐瞒什么,那简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大约是不到三秒钟的静止。本来她是伏着的,这时突然改变了一下姿势,变成了仰着。

    雨虽然说小了些,但仍然比普通情形下能遇到的大雨更大。雨点打在她眼罩的玻璃上,使得原振侠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是怎样的。

    她仰躺着不动,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又转过身来。听来她的声音十分低,在风雨声中几乎听不见:“我不会隐瞒你什么!”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

    海棠确然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了极度的激动,而她的回答是“我不会隐瞒你”,而不是“没有隐瞒你”,这证明她的确有重大的事隐瞒着!

    尽管如今的处境,是绝不适宜讨论或争辩什么的,原振侠仍然大声叫:“说出来!”

    海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听了原振侠的叫喊之后,突然伸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臂,而且把她的身子尽量向原振侠靠了过来,直到他们两个人的眼罩玻璃碰在一起。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由于他们的眼睛相隔太近了,一样无法互相看到对方的眼神。不过,原振侠可以清楚听到海棠的话:“到了目的地,我一定会告诉你!”

    原振侠立时道:“不!”

    他可以听到海棠急速的喘气声:“那么,至少到我们可以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我不要隔着面罩……和你说那么重要的话!”

    原振侠叹了一声,搂了搂海棠,表示了他的屈服。

    海棠果然有事瞒着他!他立刻想到,是什么事呢?他的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是什么都不要紧,他最怕的是海棠是为了利用他,而不择手段把她那么美丽的身子给了他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振侠又震栗了一下,那么,在那么美丽的身子之中的灵魂,也未免太丑恶了!

    风雨渐渐转弱,海棠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低声说着话。她的声音听来有点干涩:“石梁在雨后很滑,要加倍小心!”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雨后,石梁上本来厚厚的青苔,看起来是带滑腻的浓绿色。在青苔之中,奇迹似地,许多颜色鲜艳绝伦的菌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冒出来,这些毒菌,每一个都可以致人于死。原振侠真不明白,这么低等的植物,为什么也要使自己充满了毒质?尽可以有许多方法生存繁殖的,可是在这个充满毒物的环境之中,彷佛没有毒性,就不能生存了!

    他们一起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当来到了石梁上很窄的那一段时,原振侠先伏了下来,小心地向前俯伏爬行着,很快就爬了过去。等到海棠又爬了过去之后,他们又可以直起身子来向前走。

    这座石梁,看来虽然惊险异常,但是在这几天的旅程来说,还算是最舒适的一段历程了。

    过了石梁,他们又在天黑之前攀上了另一个山峰顶。在那个山峰顶上向前看去,“缺口的天哨”就在眼前,直线距离只怕不超过三公里。在浓重昏暗的暮色之中,他们可以听到一阵又一阵尖利的、如同哨子声一样的声音,那自然是风吹过山峰缺口时所发出的声音。

    听了这种如同有硕大无朋的口,在吹哨时发出的声音,才知道“天哨”这个地名,是如何确切!

    这时,他们存身的那个山峰,有着一块相当平整的平地,甚至可以供他们躺下来。原振侠取出了一种化学粉末撒在平地附近的矮树丛中,然后点着了火,矮树丛立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燃烧了起来,燃烧了半小时之久才停息。由于空气的潮湿,在燃烧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火焰,只有浓烟。

    这也正是原振侠的目的——浓烟对于驱除虫蚁毒蚊有极显着的功效。原振侠在浓烟四冒之际,伸手待将头罩取下来,可是海棠却握住了他的双手,她双眼之中现出恳求的神色,望着原振侠,缓缓摇着头。

    原振侠又心软了。他本来是想各自除下头罩之后,就可以听听海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他,可是海棠却阻止了他这么做。

    为什么呢?是海棠不想说,不愿意说,拖得一刻是一刻?还是她觉得,即使四周全是浓烟,脱下头罩还是十分危险的?

    不管怎样,看到了玻璃片后面海棠的眼神,原振侠就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们又用“牙膏”作为晚餐,然后,两人一起躺了下来,谁也不说话。浓黑的天空,像是直接压在他们胸口一样。等到浓烟散尽之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星,没有月。

    不过他们可以伸直身子躺着,这无论如何比起昨晚来好得多了。海棠向原振侠靠了靠,原振侠自然地把她搂在怀里,把自己的手臂作为她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