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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我问:“他竟然没有爱上你?”“完全真的,”她正正经经的说:“非但没有爱上我,他连注意都不注意我。”“哦?他是谁?”“我们系里四年级的高材生,我们画石膏像的时候,教授常叫他来帮我们改画。”“形容一下,这是怎么样一个人?”我问。

“长得一点都不漂亮!”

“哦?”“满头乱发,横眉竖目。”

“哦?”“胡子不刮,衣衫不整。”

“哦?”“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暴跳如雷,毫无耐心!”

“哦?”我禁不住也皱起了眉头。

“可是,天才洋溢,思想敏捷,骨高气傲,与众不同……”“好了!好了!”我说:“你是真爱上了他?”

“糟就糟在太真了。”“那么,引起他注意你呀。”我抬头看看窗外,皱皱眉想出了一个主意:“喏,找个机会和他吵一架,他叫你也叫,他跳你也跳,他凶你也凶,把他压下去,他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了。”“没有用。”方瑜毫无生气的说。“怎么没有用?难道你试过?”

“没试过,我知道没有用。”

“你怎么知道?”“因为……”方瑜慢吞吞的说:“他早已有了爱人了!”

“哦,我的天!”我叹口气。“那么,你是毫无希望了?”

“是的,毫无希望。”“连夺爱的希望都没有?”

“没有!”“别那么泄气,他的那个爱人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同班同学,娇小玲珑,怯生生的,娇滴滴的,碰一碰就要伤心流泪,弱不禁风,标准的林黛玉型!可是很美,很温柔。”“哦,你那个横眉竖目暴跳如雷的男孩子就爱上了这个小林黛玉?”“是的,他在她面前眉毛也横不起来了,眼睛也竖不起来,她一流泪,他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儿去才好。”

“噢,”我又笑了起来:“这叫作一物有一制。”

“你不为我流泪,还在那儿笑!”方瑜撇撇嘴说。

“我对你只有两个字的忠告,”我说:“赶快抛开这件事,就当做没遇到这个人!”“别说了,”方瑜打断了我:“你这几个字的忠告等于没说。”她脸上有种困扰的神情,叹了口长气。

“真的这么痴情?”我怀疑的问,审视著她。

“是嘛,你还不信?”她生气的说,接著甩甩头,从榻榻米上站起来,突然对我咧嘴一笑:“说你的吧!是不是也坠入情网了,假如你也害了单相思,我们才真是哼哈二将了。”

“别鬼扯了!”我蹙著眉说。

“那么,是什么事?”我把黑毛衣的高领子翻下来,在我脖子上,有一道清楚的红痕,是爸爸留下的鞭痕。方瑜呆了呆,就跪在榻榻米上,用手摸了摸那道伤痕,问:

“怎么弄的?”“我那个黑豹父亲的成绩。”

“他打你?”她问:“为什么?”

“钱!”“钱?拿到没有?”我摇摇头,说:“你想我还会再要他的钱?”

“那么——”“那么,我只有一句话了,方瑜,借我一点钱,你能拿出多少,就给我多少!”方瑜看看我,说:“你等一下!”她站起来匆匆的跑到厨房里去找她母亲了,没多久,她回到屋里来,把一叠钞票塞在我手里,说:“这里是两百块,你先拿著,明天我到学校里找同学再借借看,借到了明天晚上给你送去!”

“方瑜!”“别讲了,依萍。”“我知道你们很苦,”我说:“过年前我一定设法把这笔钱还你们!”“不要说还,好像我们的感情只值两百块,”方瑜不屑的转开头说。“讲讲看,怎么发生的?”

我把到“那边”取钱的事仔细的讲了一遍,然后我咬著牙说:“方瑜!我会报复他们的,你看著吧!”

方瑜用手抱著膝,凝视著我,一句话也没说。她是能深切了解我的。在方家吃了晚餐,又和方瑜谈了一下谋职的经过,怕妈妈在家里焦急,不敢待太久,告别出来的时候,方伯母扶著门对我说:“以后你有困难,尽管到我们家来。”烟雨朦朦6/46

“谢谢您,伯母!”我说,感到鼻子里酸酸的,我原有一个富有的父亲,可是,我却在向贫苦的方家告贷!走出了方家,搭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钟了。妈果然已担了半天心了。“怎么回来这么晚?没遇到什么坏人吧?急死人了。”

“没有,”我说:“到方瑜那儿谈了一会儿。”

上了榻榻米,我把两百元交给了妈妈。

“哪儿来的?”妈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