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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视,茫然的望著伸展的道路,不知后面的是善良的我,还是前面的是善良的我?一阵雷雨之后,下午的天气变得清凉多了。我在室内烦躁不安的踱著步子,不时停下来,倚著窗子凝视小院里的阳光。围墙边上,美人蕉正绚烂的怒放著,一株黄色、一株大红,花儿浴在阳光中,明艳照人。我把前额抵在纱窗上,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我胸中燥热难堪,许多纷杂的念头在脑中起伏不已。雪姨,卷款而去的雪姨!现在正在何方?丢下一个老人和一个空无所有的家!雪姨,我所深恶痛绝的雪姨!如今有钱有自由,正中下怀的过著逍遥生活!……我无法忍受!凝视著窗子,忽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我脑中掠过。我冲到玄关,穿上鞋子,匆匆忙忙的喊了声:

“妈,我出去一下!”“依萍,你又要出去?”

妈追到大门口来,但我已跑得很远了。我急急的向前走,烈日晒得我头发昏,雨后的街道热气蒸腾。我一直走到“那边”附近的第×分局,毫不考虑的推门而入。我知道这就是早上阿兰报案的地方。很顺利,我找到了那个早上问我话的警官,他很记得我,立即招呼我坐,我问:

“你们找到了雪姨吗?”

“没有,”那警官摇摇头:“竹林路的住址已经查过了,姓魏的三天前就已经搬走。现在正在继续追查。”

“哦。”我颇为失望,接著说:“我忘记告诉你们,姓魏的有一辆黑色小汽车,车号是——”我把号码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同时,姓魏的是靠走私为生的。”“什么?”我的话引起了另一个警官的注意,他们好几个人包围了我:“陆小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咽了口口水,开始把咖啡馆中所偷听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们听得很细心,又仔细的询问了魏光雄和另一个人的面貌。然后,他们向我保证:

“陆小姐,你放心,这件案子会破的!”

我不关心案子会不会破,我只是希望能捉住雪姨——那个没有人性的女人!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报纸,看到了一段大字的标题:

“过气将军风流债如夫人卷巨款逃逸”

旁边还有两行中号字的注脚:

“曾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而今人去财空徒呼奈何!”

我深吸了口气,“曾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今人去财空徒呼奈何!”真的,这是爸爸,一度纵横半个中国的爸爸,娇妻美妾数不胜数,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可是,现在呢?我眼前又浮起昨天持刀狂砍的爸爸,萧萧白发和空屋一间!当年的如花美眷,以前的富贵荣华,现在都已成为幻梦一场了!

坐在床沿上,我开始看它的报导内容,幸好里面并没有提到爸爸的真名,只用陆××代替,总算记者先生留了点情面。报导也还不算失实,只是多了一段关于爸爸过去历史的简单描写。看完之后,我默默的把报纸递给妈妈。妈妈看完,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的说:

“陆振华,怎么会有今天?”

“雪姨进门那一天,他就应该考虑到会有今天的!”我说。

“你爸爸一生做的错事太多,或者这是上天对你爸爸的惩罚!”妈妈又搬出了她的佛家思想,神色十分凄凉。

“不要提上天吧,”我轻蔑的说:“上天对雪姨未免太便宜了!”吃过了早饭,何书桓来了。我们计划一起去“那边”看看爸爸,正要走,有人敲门。何书桓去开了门,我看到门口有一辆板车,三四个工人正在和何书桓指手划脚的说著什么,我就站在榻榻米上问:“有什么事?书桓?”何书桓走到玄关来,皱著眉问我:

“你爸爸提起过一架钢琴吗?”

“钢琴?”我思索著说:“好像爸爸说过要送我一样东西,难道会是一架钢琴吗?”正说著,那些工人已七手八脚的抬进一架大钢琴来,我急急的问那些人:“喂!谁是钢琴店的?”

一个穿白香港衫的办事员模样的人走过来,问:

“是不是陆依萍小姐?”

“是的。”我说。“那就对了。”那办事员对工人们一挥手,工人又吆喝著把钢琴往门里抬。我想起爸爸现在已一文不名了,如果这钢琴只付了定洋,那岂不要了我的命!于是,我又急急的问:

“请问这钢琴的钱付清了没有?”

“付清了,一星期前就付清了,因为再校了一次音,又刻了字,所以送晚了!”那办事员说。

工人们已把那个庞然巨物抬进了玄关,我想到目前“那边”和“这边”的生活问题,都比钢琴更重要。以前,一两万在爸爸不算个数字,现在却是个大数目了。望著那办事员,我问:“这钢琴是多少钱买的?”

“两万二千!”工人们正吆喝著要把琴抬上榻榻米,我叫:

“慢著!”工人们又放下琴,我对办事员说:

“假如我把这琴退回给你们,行吗?我愿意只收回两万块!”“哦,”那人大摇其头:“不可以!”说著,他打开了琴盖,指著琴上刻的两行字说:“已经刻了字,不能再退了,而且我们是货物出门,就不能退换的!”烟雨朦朦34/46

我望著那雕刻的两行字,是:

“给爱女依萍父陆振华赠×年×月×日”